煎 爹---------------------陈辉龙(泉州)高中87届【校友文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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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 爹 老妈煎爹生紫烟，俺和兄妹倚锅边。口水直下三千尺，哪知屈子沉江底。
当石榴花染红了五月，栀子树落下了一地纷芳，当空气中弥漫着粽叶淡淡的清香，阿婆们又开始忙碌起来时，我知道，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又要如期而至了。 端午节，在我们农村老家，都习惯叫它五月节。六七十年代那会儿，可能是屈原同志还没那么出名，这个节日顶多也就一个事业编，没得横幅没得假，过得很不咋地，还不如普渡或佛生日来得风光。另外，它也来得很不是时候，有在农村呆过的都知道，那些年，每到农历的三月至五月，陈粮已基本吃完，新粮要到六七月，这段时间最是青黄不接的时段。当时有句顺口溜是这样形容的：“米缸很干净，稀饭能照镜。见了红烧肉，搁谁都拼命”。不过，在这当头能来个不属于任何节日的节日，对我们这些饿吼吼的小屁孩来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盼头的......打个牙祭！
那时候，我们才不知道屈子是谁，《离骚》是啥，也不知道他的行吟泽畔以及昏聩的楚君、奸佞的小人、投身汩罗江等等故事，当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悲天怀古的忧思或感慨。另外，我们也没有什么点雄黄、挑艾蒿、佩香囊等民俗，没有什么扒龙舟、抓鸭子、放纸鸢等活动，饭都他娘的吃不饱了，哪来那么多穷讲究。最后，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当年的五月节，我们基本上是吃不上粽子，有是有，但都在街上的小摊上煮着，一个一块钱，吃不起啊。记得有一位老先生说过：“端午节不吃粽子就是不爱国”！说实在，那会儿我们是多么想爱国，可爱不起啊！我们能大快朵颐只有妈妈做的煎爹，只能爱妈妈了！ 煎爹，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别扭，后来我查了一下有关书载，正确叫法其实应该是煎堆或煎磓，不过大家已习惯叫煎爹了，煎爹就煎爹，只是有点委屈了老爹们。不过乍一瞧，它的颜色和我那苦命老爹的脸色还是有点像，黄里透黑，陵谷沧桑，令人唏嘘。据我所知，当年村里的大部分人家，就是用这种煎爹过的五月节，除此之外，好像就没别的东西了。听妈妈说，这煎爹是用来给一个叫什么女娲的神仙补天用的，这五月的雨水确实有点多，我们有点信，不过，她补她的天，我们补我们的“嘴空”。记得有那么一年，我吃饱了撑着，学曹植写了这样的一首《煎爹》诗：“娘在锅下烧，爹在锅中泣。本是同床睡，相煎何太急”？妈妈听完后赏给了我一“栗枣”：“夭秀仔，等下拿针把你嘴缝上”。
其做法非常简单，有点类似于武大郎的煎饼，不过大郎用的基础材料应该是面粉，我们用的则是麦粉。这麦粉是有讲究的，必须是上个冬季刚收成的新麦现磨的，带麸皮的，闻着就有一股清香的味儿。当年，妈妈们都挺会过日子的，平日里总会省吃俭用留下一些稻谷麦子备着，关键时刻才露一露。大郎煎出来的饼，一个个跟他一样，我是没吃过，但瞧着肯定是又硬又柴，纯粹就是一个面疙瘩。而我们的麦粉做出来的煎爹，模样质朴，且糙且糯，看着舒服，吃着妥帖，也好消化，是润肠通便、顶饿解馋之美食，这里有一闽南儿歌为证：“煎爹麦粿，补头补尾。精粉细米，放屁是你”。
当天一大早，我妈就会称上几斤刚磨的麦粉，一部分掺红糖，一部分掺盐巴，一部分掺韭菜，捣成糊，搁一边醒会儿。把锅烧热，为了省油，就用一块大肥肉当油引，在锅底用劲涮几圈，然后将麦糊徐徐旋入，像煎鸡蛋一般两面煎熟煎焦，出锅，如此这般，不一会儿，一张张热滋滋的煎爹就排在簸箕上。不过，“看奶奶吃鸡胗好像烂烂”，你别小瞧这活儿，看似简单，也是要一手功夫的，特别是火候要控制好，否则，要么没熟透，要么焦过头，在当年，它可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标记之一。早倚在灶台边的我和兄妹，急不可耐抓起呼呼烫吃，甜的，咸的，韭菜的，尝个遍，害得我妈在一旁直嚷嚷“还没烧金呢，饿鬼再拔你们的尾口”？嚷归嚷，吃归吃，不饱不罢休！说真的，那口感，外酥里嫩，除了没肉，不亚于汉堡。那味儿，真的是香，真的是甜，跟比萨有得一比。现每每想起，口水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末了，我妈会用煎爹祭拜一下女娲和各路大神，当官就是好，神仙也一样。另外还有一个更神叨的，就是拿一把破扫把，塞一小块煎爹，点燃后从家里走到远处的沟旁或溪边扔掉，说是驱蚊去邪。我知道的大概也就这些，当年我们的五月节，好像跟屈原并没毛关系啊。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煎爹不见了，粽子成为五月节的主角。大家日子好过了，也认识屈原同志，懂得过节的意义了。粽子早不稀罕了，平常人都吃得起，平常时间也在吃。到了这一天，一般人家也不会再去忙活了，到街上拎它几个，回家热一下，每人吃几口意思意思，好歹过个节。说实在，粽子的味道确实不错，特别是那种古早味的烧肉粽，还是让不少人流口水的。不过，我现在一拿起筷子，也不是口刁，也不是挑剔，总觉得这里边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至少当初那种期待和兴奋感是没了。另外，也许是当年煎爹吃多了落下的毛病，也许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缘故，我对时下的粽子还是有些看法的：油腻得要死，又是糯米做的，不易消化，吃上一个，让你涨上半天，买上几个，让来让去，热了又热，结果还是得扔掉一半；贵得要死，低于五块一般没有，如果是鲍鱼或干贝大虾什么的，嘿嘿，没有最贵，只有更贵；花俏得要死，什么星冰粽、海鲜粽，什么蔓越莓优格风味、海盐抹茶芝士口感，还配套什么时尚帆布包、珊瑚色简约购物袋等等。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粽”有千情，情何以堪！这时我就在想，如果屈老爷子真的地下有知，不知对此是喜是忧？ 现如今，端午节被列为了法定节日，也被赋予了越来越多的释义，越来越呈现出色彩纷呈的一面，这些，是时代在进步、国家在强大的标志，无可厚非。但我认为，虽逢盛世，虎狼犹在，大家千万不能忘记为什么要过端午节。不忘初衷，方得始终，大家更不能忘记当年的煎爹。要谨怀心底的眷恋和感恩，以传统的方法，简约的仪式，去延续祖先留下来的淳朴风俗。如此，屈原慰哉，民族幸哉！另外，在怀念屈原之余，抽空回家去看看妈妈，寻找一下昔日煎爹补天驱蚊时跌落的故事和余香。 最后，让我们一起守在与这个五月相约的路口，以粽子的热情，用煎爹的记忆，怀屈子的情愫，与端午节来一次深情的拥抱，静静感受那一年一季的淡淡情思，安暖温婉，清逸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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