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摘“拿佛” 孔乙己叔叔说了,“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同样,摘摘自个生产队地里的水果,自个队里的小孩,当然也就不能算偷了! 同是这顶天,同是这块地,怎么就像变戏法似的,瓜果梨桃,眨眼之间,全都涌了出来,挤满了大街小巷。苹果、香蕉、葡萄、鸭梨……应有尽有,尽自在那里不无炫耀地红透、黄透、紫透、绿透,却没有多少人肯于多看它们几眼。可是,想起那些年月,那可是隔道不下雨……情况大不同,难得一见的瓜果们,曾经是怎样贵族式地牵动着人们长长渴求的视线啊!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也就是我们上小学那会儿,乡下普遍都穷得叮当响,想尝尝水果的味道,买是不舍得,送也没人送,可以说是从河南到湖南——难上加难。所谓的“五果”,见是见得着,但要么是在供销社玻璃橱里,供那些有钱人、公家人来消费;要么是摆在香案上,供观音妈、土地公等大神们来享用,我等穷小子是看有吃无干睁眼。有时我们真羡慕牛顿这家伙,坐在树底下,就有苹果掉下来,幸福啊!还有,我们是不大相信孔融这小子,会把大点的梨分给别人,骗人吧? 活人总不会被这小小的水果憋死吧!聪明的我们还是有办法吃上一口,不过,有点不好意思,基本上得靠偷。品种没得选择,也只有我们生产队地里自个长的水果,这还是基于天时地利人和呢。天时,偷摘时间好把控,目标敌情好侦查;地利,地形比较熟悉,进退比较自如;人和,乡里乡亲的,万一失手了,也比较好说话。别的地方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闹不好恐引起“外交”纠纷,河水不犯井水,我们一般不去。说是偷,当时我们可不这么认为,孔乙己叔叔说过,“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同样,摘摘自个生产队地里的水果,自个队里的小孩,当然也就不能算偷了!这么一想,我们心里也就比较释然了。 当年我们生产队主要产有三种水果:荔枝、龙眼、“拿佛”。那时还是生产集体化,公家的田地一般都是播种五谷,不兴这些“资产阶级的小尾巴”,它们一般都悄悄地长在一些人家门前屋后的自留地里,或者是猪圈厝埕旁边,什么时候长的、怎么长的就不知道了,反正瞧着就是让人羡慕嫉妒恨。荔枝、龙眼成熟期短,也就半个来月时间,加上价格比较高,又有贩子专门收购,所以每家看得很紧,有的甚至在成熟期间还在树下搭个棚子住下,日夜守护,不好偷。所以我们就把偷摘目标指向“拿佛”。 “拿佛”是我们当地的土话,其真正的学名叫番石榴,也有叫芭乐或拔子的。好吃不好吃,大家心中自各有数,就不消多说了;营养不营养,功效如何,这个在当时对我们说就不重要了;四季开花,采果期长,这点当然最对付我们了。当时我们生产队的“拿佛”主要有三个品种:一是“台湾佛”,据说是从台湾引进来的,个头很大,白肉红籽,又脆又甜,因此又有一个外号叫“如来佛”;二是“鸡蛋佛”,个头不大,果肉红黄相间,籽反显有点白,吃起来有股鸡蛋味,外号“唐僧肉”;三是“土佛子”,个头较小,有点硬涩,但能回甘,密密麻麻,四季均有,外号“土地公”。不过,这不是取经路,而是在偷摘果,我们是不会厚此薄彼的,而是综合各种因素,选择下手目标。 偷摘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所以时机通常会选择在夜晚。夜间作业,难度系数加大,我们一般很少单独行动,而是邀上几个死党,组成小分队集体动作。这一来可以互相打气壮胆,二来便于分工协作组织,三来有点法不责众的心理,四来是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小分队人员不宜太多,一般三到五人,否则会有点兴师动众的感觉,容易引人怀疑。年纪要相仿,便于沟通,而且要具备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蚊叮不怕虫爬的革命精神。我一直是担任分队长,没嘛毛病,因为在学校里我就是小组长,好歹也是个官。我通常把小分队一般分三组:观望组、支援组和采摘组,观望组在现场的周围潜伏下来,担负警戒任务,人机灵点就行了;支援组在树下打打下手,一个人就够了,最好是人高马大点,要能帮助采摘组爬上爬下,必要时还得充当人梯;采摘组就是上树负责采摘的同志,这个可是最重要的,通常要由胆大心细,手脚灵活,擅于夜间攀爬,且能根据手指掐捏判断成熟与否的老手担当,比如我! 月黑风高夜,正是偷摘时,小分队轻装简行,鱼贯地集结到事先侦查好的目标。所谓的“侦查好”,一般是指主人都外出不在家,或者至少是男主人不在家,或者是主人家白日里忙于农活祠事,晚上早早就上床做大头梦了,等等。再一次观察周遭的敌情后,大家伙按照具体作战方案,开始分头行动。由于领导水平高,情报工作好,组织纪律强,分工协作清,再加上我们的宗旨是“不熟不摘不浪费,有分有寸有道义”,所以偷摘多年,硕果累累。当然,夜路走多了,也会碰见鬼,比如,有时是树枝折了,人掉了下来;有时是不小心脚上一滑,人在树上晃了几个秋千;有时是一条毛毛虫爬到脸上,骇得魂儿丢了一半;有时是主人家半夜被尿憋醒了,发现了敌情在大声咳嗽……不过,这些对于我们英勇的小分队来说,早有处突预案,也就不是什么事儿了。 不知哪本书上说过:番石榴,性温收敛,养颜美容,润肠通便。对这个,我们就不怎么信,按理说,那些年头,我们也没少吃它,可哥几个照样一个个长得猴子似的,很难跟美容扯上边。再者,好这一口的同志就知道,这玩意儿吃多了,大便里头都是籽儿,很不好屙,特别是吃了那些没熟透的,情况更是糟糕,有诗为证:双脚踏双船,手上拿发票,大脸红国国,嘴空嗯嗯叫。可不管怎么说,我们依旧很爱很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因为你为我们淡出个鸟味的嘴里增添了味道,为我们灰色的童年增添了色彩。 光阴荏苒,素什锦年,转眼已是知天命了。今年回家,我想再偷一次,还是让上次的发小结伴完成,我还是当队长。当然不能像当初那样,口袋都装不下了,这次一人只偷一个,至于朴实憨厚的老乡是否看见,就不管了,我相信他们又和以前一样,视而不见,或者假装咳嗽几声。只是,那些个番石榴树不知还在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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