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电 筒 那一束暖黄色的光,是我永远挥之不去的童年。 小时候,我家穷是穷,但也不至于是一无所有,起码还有一样家用电器——手电筒。 手电筒是“虎头”牌的,那个虎头标记就在手电筒的后盖上。钝白色的铁皮外壳,镀铬的,不易生锈。筒身轧有整齐的细条纹,既美观又趁手。把上头有一个开关,开关有两档,推在第一档时,要再按下红色按钮才能照亮,而推到第二档,则可一直亮着。前面是筒头,镶着一块圆形玻璃,里边有一个银亮亮的喇叭状斗儿,用来反射聚焦电珠的光。内装两节一号电池,当然,也有人家是三节或更多节,但那通常是有特殊需要的,比如打鸟捕鱼偷鸡摸狗等户外作业,如果纯粹照明,两节就够了,一者省电,二者轻便。 听母亲说,这手电筒还是她的嫁妆。当年,她和父亲“头返客”回家时,父亲用凤凰“双骨”自行车载着她,车后绑着两根“带尾蔗”,车把挂着两只“引路鸡”,此外,还有这把手电筒。上车时,外婆用红布包住,让母亲带上,并嘱咐母亲一路上要开亮着,直冲前方。其寓意比“带尾蔗”、“引路鸡”还好理解,代表小家子前途光明、一帆风顺。 天一抹黑,手电筒就派上用场了。先是用手电筒照着把煤油灯点着,否则暗摸摸的,不小心把饭吃进鼻孔里;接着照一照鸡圈,看看鸡鸭们有没有全部回来,少了得赶紧去找;最后巡查一下门窗,看看有没有都闩紧,睡觉才会踏实。我家的厕所在猪圈旁边,半夜想大便,得开门走上十几米的路,夜黑风高,也不知道有没有鬼,很是瘆人,有了手电筒,拉得安稳多了,也不用速战速决;父亲每晚爱喝两杯,得整个下酒菜,总需要打着手电筒到菜园子,不然容易将葱错拔成蒜;睡觉睡到一半时,屋里屋外有么动静,一束光刺过去,一切都敞亮了;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想出去串个门或办个事,带上手电筒,除了安全外,还忒有面子…… 这手电筒一到我的手里,既是照明的工具,更是迷人的玩具。用手捂住镜片,小手掌便成了红烧猪手;拿着手电筒从下巴往脸上照,扮一扮鬼吓人;把光束晃向小伙伴的脸门,看着他们手遮眼睛直躲,嘴里骂咧咧,真的很好笑;像医生一样检查一下小弟弟小妹妹的口腔,看见喉咙管那根肉柱一动一颤,真他娘稀奇;对着远处村建筑物画圈圈,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心里就是爽;像探照灯一样锁定村路上的行人,如影随行,管他乐意不乐意;拿条绳子把手电筒头尾一拴,斜挎在腰部,就跟汉奸挎手枪似的,牛逼哄哄;在田边照一下田鸡,据说田鸡被照就不会动了,试一下是不是真的;把手电筒扫向天空,那圆锥形的光柱把黑夜烫了个洞,也不知道它能不能飞到宇宙边缘…… 记得,在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要求学生都要到学校上晚自习。在每个漆黑寒冷的夜晚,我下了晚自习回家,进了从校路拐到我家的路口时,总会有一束黄色的暖光向我照来,我知道那是我家手电筒发出的亮光,是父亲来接我了。那时,我和父亲总是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小道上,我常常夺过父亲手中的电筒,边跑边照着父亲。手电筒的光很微弱,但总能照出父亲高大的身影。我特别喜欢从父亲手里夺过手电筒的那一瞬间,电筒是暖暖的,上面有父亲的温度。 还记得,在一个夏天的夜晚,一只小虫子不知怎么跑进我的耳朵里,痒痛难忍,我又是甩又是倒,还用火柴梗挖,硬是出不来,吓得我嚎啕大哭。这时,父亲取来手电筒,把我带到门后的黑暗处,用手电筒对着我的耳朵往里照。不一会儿,那个小虫子自个爬了出来。没想到手电筒还能治病!自此,我对它的景仰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更记得,是在一个秋天的傍晚,母亲发现少了一头母鸡,到处找都找不着,最后,她让我到杂物间的鸡庵去看看。正当我准备过去摸一摸有没有时,父亲随手将手电筒递给我。到了杂物间后,我用手电筒一照鸡庵,吓得魂都掉了,我的妈呀!里面盘着一条很大的“半支甲”(银环蛇)。事后,父亲一直很庆幸,说要是没有那把手电筒,我这条小命可能就挂了。也因此,我对它的感激是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哪天要是发现手电筒不亮,就在两手间磕几下,很灵的。如果还是不行,就得打开后盖,取出电池,捏一捏,软了表示没电,得换了。如果电池是好的,就得打开前盖,旋出灯珠,看看钨丝是不是断了。重新打亮后的手电筒,光柱往往有点泛散,这时就得拧一拧手电筒的头部,再次聚一下光,好势哥。另外,如果长时间不使用,记得要把电池卸下来,否则容易漏电,甚至会渗出电池液蚀了铁皮和线路。用废掉的电池往往也不舍得扔掉,把它们砸开,里边的炭棒凡可以拿来涂鸦。 如今,铁皮手电筒已经渐渐淡出我们的视线,然而,那把见证父母爱情、照亮我童年的手电筒始终在我家当宝贝一样保存着。我偶尔会拿它来把玩一番,虽然有点斑驳,但功能依旧完好,装上电池还能发光。打开它,记忆的闸门总能随着那泛黄的灯光而慢慢铺开,内心充满了对去世多年父亲的怀念,柔和的光束里闪动的是永远不变的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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