捶 牛 记------------------陈辉龙(泉州)高中87届【校友文萃】

捶 牛 记
陈辉龙（泉州）高中87届

　　捶牛日当午，泪滴胯下土。谁知传宗路，步步皆辛苦。

　　小时候，每至五六月份，农闲间隙，经常可以看见一个身背两根木棍的家伙吹着土笛走村串巷，哥们，他可不是什么艺术家，而是个骟匠，专门给村里头的牲畜阉割的干活，手艺不错，大家伙都叫他“展猪仔”。

　　这是一年当中最多情的季节，桃花开了，田水罗了，小母牛迈了栏，老母猪跑了圈，计划生育形势趋紧。由于耕牛属于集体财产，所以请“展猪仔”阉割公牛的工作提到了生产队的议事日程。

　　公牛，一两岁后雄性激素开始大量分泌，气宇轩昂的，挺帅，就是没正形，动不动就哧哼着鼻子恬着脸皮把小母牛追得乱跑，还弄得整个牛场子臊气冲天。饲养员黑番想管管它，它还蛮横地睖立睖眼，有顶人的冲动，完全不知深浅。这会儿，人们称它为“牤牛”，我估摸着，其立意应该就是“耍流氓的牛”。

　　这阉牛跟阉人可不一样，阉人须得把整个玩意儿都割掉，当中的道理你懂的。阉牛只针对牛卵，破坏它的功能即可，毕竟那根鞭留着还有用，日后宰杀时可以拿来孝敬一下村干部，一般领导都好这一口。对付牛卵通常有两个法子：一是划开阴囊把牛卵割掉，谓之骟。二是整个的隔着囊皮把牛卵砸碎，谓之捶。

　　骟牛好操作，有时“展猪仔”一个人就够了。黑番拴好牛，喂上一些好料，“展猪仔”试着靠近，这时，牛边吃边眨巴着眼皮，还是有点警惕。于是，取一小竹片，给牛的裆部挠个痒痒，牛慢慢就不怯生了，还自个把尾巴翘起来。探手轻揉牛蛋，那当然是很受用的事儿，搁谁也不会拒绝。一番撩逗，牛陶醉了，不急，再用碘酒推个油，整个全套的。就在牛“爽死爽没命”的当头，立马手起刀落，转眼之间，粉红的两个肉团就扔盆里了，随即麻利将切口缝合打结，喷口清水后用热草木灰消毒，好了。待牛感觉到疼时，一切都晚了，锦样的牛生就此没了，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行清泪向下流。此时，要好生伺候，不要污着，遛它个把星期，切口就结了条梗。

　　捶牛，那阵势就大发了。几个壮汉合力将牛撂倒，用绳索困住四脚，使之不能动弹，“展猪仔”这才上场。他首先用一根细麻绳紧紧缠绕在牛蛋的根部，使蛋囊绷紧，两枚卵子挤压在一起，牛蛋顿时鼓起来，如馒头大小；接着用一块麻布把牛蛋包住，顶放在一个矮木墩上；然后拿出一根小号的棒槌，开始捶衣般捶打牛蛋。捶牛是个技术活，用力太大，可能把蛋囊击裂，用力太小，击不碎里面的卵子，这个就全靠“展猪仔”拿捏喽。每捶打一次，牛就挣扎一下，嘶吼一声，那种蛋疼的苦楚，相信男同胞们可以感同身受。N多次捶打之后，感觉到牛的卵子完全碎烂，“展猪仔”说了声“好势哥”，就收手了。揭开麻布，牛蛋已肿胀成皮球大小。肿胀的牛蛋需要一个多月才能消肿，消肿后，牛蛋由原来的馒头样大退缩成乒乓球般小，功能基本上废了。

　　据“展猪仔”说，骟的牛，长膘快，性情温和，但是没有爆发力，干活不带劲，鞭动它才动；捶的牛，还保留部分的雄性激素，未伤及元气，只是不再想干那事儿，没有了狂劲，但力量还在，耕地拉车都好使；此外，骟牛伤口大，容易感染，风险较高，而捶牛则相对安全多了，只不过牛会多遭点罪，但也会让它多长点记性，更加听话。所以，在那农耕时代，除了个别肉牛外，队里大都还是选择捶牛。记得，金庸先生在“葵花宝典”章节中说过，“欲练神功，必先自宫”，我敢肯定金庸先生没在农村呆过，否则他会将“必先自宫”改为“必先自捶”。

　　闺女出嫁变媳妇，牤牛一捶成老犍。自从成为了“贱牛”，起初耻辱难平，内牛满面，恨天恨地恨己恨命，想死的心都有了。后来想明白了，开始面对现实，立志夹尾巴做牛，于是，自卑感占上风，就老实了，稳重了，而且表里如一，中规中矩，一辈子稳稳当当，没么负面影响，不给主人添堵，成为忍辱负重、任劳任怨的标兵。

　　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这做人跟做牛其实是类似的。人如果太牛叉，没个鸟数，也一样会被“捶”的。比如：大言“悔创阿里”的杰克马（云）、大唱“一无所有”的王健林、大侃“北大还行”的撒贝宁、大开“政治玩笑”的毕老爷以及大搞“阅兵仪式”的李兴民等牛人，不也都被“捶”蔫巴了；还有曾经牛逼得不行不行的“懂王”川建国同志，不也被“捶”得连蔡大妈都不跟他好了。

　　写下这篇小文，正是初夏。夏天的风，夏天的雨，夏天的阳光，夏天的气息，勾起我们多少美好的回忆啊！像捶牤牛这样的乡野之事，现如今已经很难碰到了。“展猪仔”也已经死了很久，但他那让人听了直想撒尿的土笛声时常会回荡在我耳边，彷佛是在提醒我：不要太牛，小心被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