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爱 芥 菜---------------陈辉龙(泉州)高中87届【校友文萃】

我 爱 芥 菜
陈辉龙 (泉州) 高中87届

　　奶奶说了，芥菜煮粥，越煮越多，芥菜配饭，三顿不断。

　　以菜的名义，成为萧索大地上最后的生机。以菜的名义，你永远翠美，被赞誉或被忽略。

　　芥菜啊，你这古老的菜种，质朴的绿蔬，多少个春秋，是蓬门荆布的日常吃食。“食指清晨动，馋涎异味来”，切成块或丝，被早间的烟火煮着，端到餐桌上，被一家老小专注，夹一大筷头入口，颊齿生津，食欲大振，这时人似乎才完全苏醒过来，于是捧起粥碗埋头苦干，不及细嚼，连菜带汁已“吸溜”进肚，一个饱嗝，胃暖神清。“箕篓多石芥，辣性似徂徕”，之后那浓郁的气息，那独特的味道便开始在灶间氤氲，在里屋萦绕，熟悉而顽固。多少年，我们的家，我们的乡邻在一个个清晨和黄昏都弥漫着炖炒芥菜的辛香。

　　在菜系里，你是赳赳武夫，入不得富人肠，他们哪懂得你的价值哟，不要说你富含多种氨基酸、维生素和微量元素补充身体营养，宣肺祛痰，利气温中，抗感染乃至抗癌，单是你的膳食纤维，开胃消食，改善便秘，是世间最廉价的中药，更别说你生产出大量活性很强的抗坏血酸，增加人体头部氧气的含量，开窍明目，提神醒脑。

　　即便现在，你常常成不了餐桌的主角，让位于膏梁甘旨，平淡于轮回变迁，但这也不能改变我们之间的感情，记忆里的芥菜饭，芥菜粥，芥菜炖豆腐，芥菜炒虾米，芥菜焖封肉，依然在原地固守，相关联的还有那低矮的土坯房，凛冽的西北风，翕合的柴门，奔跑的童年，热热闹闹的人欢马叫。

　　其实啊芥菜，你哪是仅仅给予肠胃的充盈与妥贴，隆冬，芥菜地作为一道悦目的风景，你早已通过眼睛抵达乡人的心灵。想想那时节，繁荣过后总是萧瑟的风，枯败的叶和冰凉的温度，这时日会延续很久，往往比春暖花开比夏翠荷香还长，是你的一袭翠色与丽影，拯救了光阴的沦陷。古人赞曰：“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芥菜花。”

　　一块莹莹绿色，铺在田地一隅，或占据庭院深深。曾鼎盛一时的植物都撤了，包括田禾谷黍包括瓜茄豆果，你一边驱赶着孤寂凄苦一边迅速成长。仔细的看，一棵棵的你们，树垭似的躯干，芭蕉扇样的叶子，翠玉般的帮儿，你是灰色季节里最赏心悦目的绿色大花，一棵一棵汇成绿色花海，映着蓝天白云，引来蛱蝶翩翩，世界重获润泽和生气。随着你气势的越来越磅礴，终于超越花期形成一片绿色森林，这个时段，只有你们大地上的矗立，才给人心最现实的温慰。

　　乡下人家，家家户户都会有一畦芥菜。“采撷无阙日，烹饪鲜秘方”，采撷芥菜，就如同摘采果实般喜气，看着你们半人多高的身躯，茁茂肥充的可爱，手被你抓着，心却被你们任性不羁的样儿蛊惑的掬起笑靥。掰完后的帮叶，送进灶脚，除了生吃外，怎么煮都可以，怎么煮都好吃。鉴于量大，还可以顺便犒劳一下猪狗鸡鸭等哥们，一段时间，乡村成了芥菜时代。剩下的，积成咸菜或晒成干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痒、来年之需。

　　早春一到，你便主动褪去铅华，祭出黄色的小花，成为第一个报春使者，唤醒还在沉睡的伙伴。之后，你那栉霜沐露的茎棒，“美味不出其右”，让一众吃货是趋之若骛。还有，你花房中的芥籽，衍生出来的芥末和芥子油，秉承了你的特质，实属调味品中的翘楚。至此，你为人们献上了你的全部，无怨无悔。

　　“鼎烹虽不罗八珍，盘餐尽定供百指。”芥菜一出生便野兴悠然 ，自带泥土芬芳，不具奶油气，它的本性正契合了农民的肠胃，在漫长的寒冬里，在简陋的饭桌上，它经常是孤独的“一抹绿”，它配置了粗茶淡饭，它带来了生命的欢笑。

　　芥菜啊，你的生长不娇贵，不择地而生，易种易得，又便于保存。“凌霜挑寒，耐贫瘠”，你是华夏菜系中不多的原住民里的一个，你的品质决定了你是菜中强者，人们多年食你，也被你的品格濡染，像我们“转究郎”，像我的父辈们，都有一种不屈不挠的耐力，无论多恶劣的环境都能勇敢抗过来，永葆“爱拼才会赢”的豪情。

　　芥菜啊，你还是奋斗的载体，不卑不亢的象征。你浆养众生，你永远是我们和质朴、顽强最近的距离。在高科技旗帜下，不断改良和诞生的新菜很多，你依然有着牢固的市场地位，像一颗永不陨落的恒星。在琳琅满目的蔬菜专柜里，你依然是不变的廉价。

　　冬季，我知道，这会儿你长得最为欢实，也最甘美。我寻思着逮个空，重回几十年前出生的老宅，再次趟在你的身旁。晨雾冉冉，冬日晖晖，仓庚喈喈，采芥祁祁，这样的境况让我迷醉。

　　“挺秀园中立，儿时故里香”，芥菜啊，有你，回不去的时光，全是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