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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 头---------------------陈辉龙(泉州)高中87届【校友文萃】

上传时间: 2020-11-29  【字体:

菜  头
陈辉龙(泉州)高中87届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碗清粥配菜头。

  小时候,记得父亲曾对我说:“种田靠锄头,吃饭靠菜头,读书靠劲头。”我知道,他想告诫我的是读书,而我惦记的却是吃饭,这当中说的菜头,其实就是腌白萝卜干。

  六七十年代,在我们农村,还没有大棚温室反季节的词条,冬天一来,西北风一刮,蔬菜瓜果就渐次歇菜。而恰恰是这时候,大小萝卜齐刷刷地冒了出来,弥补了老百姓餐桌上的空缺。“泉州萝卜三斤重,桶裹水兮钵裹饭”,鲜食肯定是吃不完的,剩下的大都用来腌渍或制成干品。

  白萝卜是萝卜家族中最大的种群之一,也是最好种、收成最好的蔬菜之一,在我们老家,乡亲们都亲切称呼它为“六菜”,至于为何这般叫法,我自个到现在都还没闹明白。品种听说有很多,什么美农、白玉、一刀种和791等等,不过,我只懂得大小个之分,好吃不好吃之别,其它瞧起来好像都一个样。

  菜头一般取材于小个“六菜”。记忆中,我妈妈常用的是那种叫什么“一刀种”的小不点,个头只有三十公分,单根重不超过半斤,叶青绿色,刺毛明显,缺刻深,肉质根筒状,表皮光滑,根头洁白,清脆多汁,辣味适中,口感很好,是做菜头的不二选择。

  季节一到,挑选上一笆篓水旺没有“波心”的“小刀种”,洗干净后,记住,不用去皮,大点的切成两截,小点的就整根,对剖几次成拇指粗条状的萝卜条,但要保证每条都带皮。切完后,将它们放在砖埕上晾晒,需要注意的是,既不能晒得太蔫,也不能晒得不够,当然,这就得考验你的手感和眼力了。

  萝卜晒好后,倒在簸箕上,用手去搓揉。这一道工序是必须的,甚至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菜头味道正不正,脆度够不够,全在此过程的把握。很多没经验的人做不出好的菜头,往往就是因为忽略了这环节。这时辰,妈妈总是不厌其烦地用她那双粗糙的大手,来回反复地搓啊揉啊,一簸箕的萝卜条,通常要费上个把小时,直到它们的根条明显变细变柔变黄为止。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搓揉”这动作在我们闽南叫“抓”,而“抓”的闽南语读音叫“六”,“六菜六菜”,是不是因此而得名的呢?

  接下来就简单了,就像腌日常的咸菜,一层萝卜条,一层粗盐,也可以撒一点五香粉或胡椒、八角、桂皮之类的粉末,爱吃辣的,添上辣椒粉便是。围实后,在上头压一块青石,盖上坛子,坛沿中灌上一圈水,密封它十几二十天即可。妈妈教给我的口诀是:“十斤萝卜四两盐,一把铺来一把拳。香粉更加小撮许,直教吃到大年前。”待哪一天嘴痒了,打开坛盖,你就会发现,这萝卜条已然华丽转身,兀自变得色泽金黄,脆而富有弹性,再也闻不到生萝卜那股涩青之气,一坛菜头成功了,“予有旨蓄,可以御冬”矣!

  抓它一小把,用清水洗净,捏干,置于小碟,挑上一根,放入嘴里一嚼,“嘎嘣嘎嘣”的响,当真有滋有味。不过,要养成两个好习惯:一是随取随密封,否则很容易变质,一坛菜头便废了,我们的说法叫“臭风”;二是随取随吃光,因为这菜头一旦在空气中放久了,就会逐渐失去光泽,没了脆性韧劲,死咸瘪硬,我们称之为“走味”。

  好吃归好吃,然而,在那瓜菜时代,我实在对它不怎么感冒。当年,由于粮食不够,天天不是稀饭就是麦糊,大人一者是忙,二者也实在是没东西,所以配的菜几乎都是菜头,可以说是离顿不离日。俗话说,“饿了香,饱了臭,成天一样最难过”。那阵子,只要一端起碗,看见桌上又是那菜头,顿时脸忧目愁,顿觉寡淡无味,但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瞎驴对破磨——将就吧。日复一日,身材长得跟萝卜条似的,脸呈菜色,整一个小萝卜头。有些所谓的养生专家老吹嘘什么“萝卜是小人参”、“上床萝卜下床姜”等屁话,我只想弱弱地回答,“你他娘来吃一个月的菜头试试。”为此,我曾吟诗一首:“床前明月光,下面菜一缸。举头望明月,两眼泪汪汪。”

  上了中学,依旧是菜头当主角。那些年,我的午饭基本在学校食堂寄膳,饭由学校蒸,菜则自个带或窗口买。买几乎是不可能,只能是自个带,鱼肉不敢想,青菜闷一上午就蔫黄了,所以还是得“麻烦”菜头。也许是考虑到光配菜头有点磕碜,也许是希望给我增加点营养,暖心的妈妈总会把菜头加工一下,或菜头炒鸡蛋,或肉丁炣菜头,或虾皮焖菜头。也怪,这菜头一旦碰上荤腥,立马变得油光发亮,肉质厚实,香甜可口,于是,一盒干瘦瘦的蒸饭很顺利被带了下去。肚圆之后,菜头又开始展示其特殊的功效,让你又是打嗝又是放屁,真个“爽爽吹竹筒”。下午一上课,嗝声屁声嘻笑声声声入耳,有会儿连老师也乐了,教室顿时一片轻松,有好事者曾撰对联如下,以资鼓励:

上联:上下通气不瞌睡
下联:远近闻声能提神
横披:嗝屁和鸣

  恨也罢爱也罢,曾经沧海难为水,长大以后,我终究是好上了这一口。早上,必须来碟菜头就清粥,中午,经常来壶菜头炖排骨,晚上,不时来盘菜头炒腊肉,美美的,妥妥的,给个局长也不换。如逢酒局,大鱼大肉之后,总免不了要喊店家再整一道菜头蛋或牛肉炣菜头,压酒解腻,消食行气,那才叫一个过瘾。爱人对我这吃头颇有微词,说什么菜头高盐高钠,富含亚硝酸铵,会引发高血压甚至致癌等等。我知道她这又是听了那些养生专家放螺旋屁,于是,就教育她:“九十年代以前,我爷父辈们天天吃菜头,也不见有多少人犯那些病,而现在呢?一抓一大把,不要鸡母不怪怪腊叶(老鹰)!”

  如今,只要一回家,我总要从妈妈床底的瓮子里“偷”它一点菜头回来,变着样儿慢慢吃。我始终觉得妈妈亲手腌的菜头,是我所有吃过的菜头当中最好吃的,至味,且又至情!同时又觉得它如同老家人一般,朴素,但有力量!

责任编辑:余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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