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 折 甘 蔗 一截甜甜的甘蔗,一段难忘的儿童时光。 记得,小时候有这么一句谚语:霜降立冬,田内空空。西北风一吹,乡村旷野一片萧杀荒芜,瓜果渐次蔫黄,农作物也基本收仓。这会儿,可供我们“少年先抢队”偷窃的对象是越来越少。然而,总有一样东西会如期而至,给我们带来了惊喜和甜蜜,那就是——甘蔗! 当年,我们生产队种的甘蔗绝大多数是一种叫竹蔗的品种,属糖蔗一类,主要用来卖给糖厂榨糖,跟街上兜售的果蔗不一样,我们也称之为大蔗或土蔗。它们含糖量虽高,但皮硬纤维粗,不易撕裂,不够脆爽,鲜食口感较差,搁现在谁也懒得去碰它,但在那“一清二白”的年月里,对我们这帮穷小子来说,有得偷有得吃就阿弥陀佛了,不敢再挑三捡四。 我们村庄的后壁沟到鸡罩山天桥之间,有很多地块属丘陵地貌,红赤的壤土墒情很适合种植甘蔗。季节一到,那些甘蔗顺着坡面,一片片一块块如森林般绵延不断,背靠背肩并肩的杆,箭麻般青绿修长的叶,在朔风中不时发出一阵阵浩大的声响,带来了一缕缕清甜的气息,自然,也就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诱惑,有诗云:绿阵连烟垠,风雨化精节。玉露含青紫,招摇童人心。 心动不如行动。偷折甘蔗一般都在白天,因为乡村的夜晚黑乎乎的,窸窸窣窣的甘蔗林里鬼知道有没有鬼,我们小孩子才没那个胆,再者,摸黑作业脸上手上很容易被蔗叶边缘的利齿划伤,又痛又痒,所以说还是白天稳妥些。地点一般都选在偏僻点的山旮旯,这一者甘蔗会比较甜,二者过往的人员会比较少。当然,前提要是自个生产队的,这样即便失手,当属内部矛盾,不至于引发“外交纠纷”,心里会踏实点。还有就是,偷折甘蔗一般都是团伙作案,独偷蔗不如与人偷蔗,一个人就没啥意思了,而且容易害怕。 挑一个风和丽日的日子 ,我们“先抢队”的几个老铁,结伙来到事先踩好点的甘蔗林,观察一下周遭敌情,确定安全后,便迅速猫了进去。大约到了中心地带,不着急,先蹲下来喘口气,找个东西垫垫屁股,看看四周的通视度,尔后才开始行动。经验所在,偷折甘蔗时万万不能直接把它拽倒压断,这一来蔗叶会“沙沙沙”地晃动,再者甘蔗折断后会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如此动响在空旷的山坡上尤其明显,很容易暴露目标,所以,资深的队员都准备了偷折神器:锯条小刀。顾名思义,这小刀是用小锯条磨成的,呈双刃匕首样,尖利边锐,那是会捅死人的,平常时不敢轻易拿出来,否则会被大人或老师没收的。大家伙各自挑上一根中意的甘蔗,把刀尖压进蔗头上面约三十公分处(以下部位根结太多太硬,很费牙口),往左右用力一旋,用刀刃把甘蔗割断,轻轻放了下来,依样去掉带青叶的蔗尾(这部分有点嫩咸,甜度不够),再把中间部分稍事收掇,割成几小截,好势哥,可以咪西了。一咬下去,满嘴泛津,一吞下去,从喉咙甜到胃里。吃完一截再来一截,折完一根再来一根,神不知鬼不觉,真的是爽死爽没命!正所谓:满节甘滋渗齿寒,醍醐谁与酿琅玕。躲进蔗林成神仙,管他死活鸟朝天。 痛快归痛快,只是这土蔗不比其它瓜果,吃起来对孩儿们的牙口着实是个考验。上面已提过,土蔗甜是甜,但茎结很硬,纤维又粗,撕咬起来很费劲,吃上一两小截,主力一侧的牙和腮就会累得酸疼,哈喇子直淌,不打紧,吱它几口冷气撇撇嘴,再接再励。有时嚼着嚼着,不知不觉牙龈、舌头或嘴唇就会出血,在洁白的甘蔗上留下鲜红的印迹,汲完后有丁点酸酸的味儿,没关系,那是自个的血,据说很补。还有一些正在换乳牙的家伙,啃着啃着,不小心就会蹦掉一棵乳牙,边呸着血沫子边诅咒,伙伴们则在一旁边偷笑边打趣:“不错,省得以后再拔牙。”另外,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在吃一半过程中,嘴腔内壁经常会突然中“悲丝”(血泡),刺痛硌舌,很是不适,得赶快把它探破吐出,经验老到的我们口袋都备有“本针”(曲别针),一旦有人不幸“生悲”,相互帮衬一下即可。总之,在偷折甘蔗的道路上,即便困难再多,也阻止不了我们前进的脚步,坚定而执着!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努力,每人基本都能干掉三两根甘蔗,小肚子涨得不要不要的,可以收工了。这会儿千万得记住这句古训:偷吃要懂得擦嘴。我们小孩子在撕扯甘蔗时,由于咬合力不够,经常需要利用腮部作为支点,而甘蔗外皮散布一些白霜样的蔗腊,配上蔗汁和唾液,每人吃完后腮帮子肯定都会有厚厚一层灰白色黏稠状的东西,非常明显,必须清理干净,否则就会阎王审小鬼——不打自招。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吐几口口水涂在上面,来回搓拭几下,尔后用袖口抺干净即可。脸上清理完后,弹去身上的渣屑,拍掉屁股上的土灰,藏好准备带回去哄弟弟妹妹的几小截甘蔗,末了,再撒它一大泡白尿留作纪念,捏死狗,撒哟那拉! 出了甘蔗林,吸一吸清新的空气,眯一眯炫目的暖阳,伸一伸青春的小腰,顿觉心旷心怡。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那甘蔗汁在胃里微微荡漾,不时让你打上几个响嗝,一股甜意随之涌上喉头,再落心头,偷折甘蔗的感觉,真他娘的好! 也不知道是从哪年开始,生产队再也没有人种甘蔗了,我们也再没有偷过。只是,现在街上买的甘蔗,总也吃不出那年,那月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