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犁 耙------------------陈辉龙(泉州)高中87届【校友文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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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 犁 耙 那年春耕后，爷爷带着他的牛犁耙，去了天国，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牛犁耙是七八十年代耕田的主要工具，在农业机械化还是个传说的年代，牛犁耙绝对是农艺十八般兵刃中的首席兵器。而不会使牛犁耙的农民，都不好意思称自己为老农。 牛犁耙，其实就是牛、犁铧和铁钉耙子的总称，是老农们翻土松地、碎土平地的农具。它们组合堪称农耕的“吉祥三宝”，是农民的命根子，世世代代与农民相伴相随，年复一年地耕耘着土地，既翻开了岁月的春秋，也收获了记忆的冬夏，同时激活了丰收的序曲。 东风吹绿草，布谷劝春耕。小时候，每到春分时节，悬挂在古厝后落墙面上的犁铧和铁耙就会在布谷鸟中结束了冬眠，被爷爷请下来，经过一番悉心打理，随时准备去唤醒那沉睡的田野，在泥土的深处翻卷起金色的梦想。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犁田打耙之前，慰劳犒赏耕牛是必不可少的事情。爷爷总会央我们将已经休息了一冬，也吃了一冬干草的耕牛，拉到山坡上或旷野中，让耕牛活动活动筋骨，饱餐一下青草。耕牛吃得溜圆，不时闻闻熟悉的泥土，打几个响鼻，蠢蠢欲动。 开犁时，爷爷会起个大早，挑一个朝霞满天的日子，这预示着新年的收成将红红火火。爷爷先让牛喝点热的米浆盐巴，随后左手牵着牛，右肩扛着犁铧，右手挥着鞭，风尘扑扑来到田边。放下犁铧，爷爷将半圆形的犁枷牵了起来，板斗响，牛脚痒，与爷爷相随相伴的耕牛很自觉地用头拱着犁枷钻了进去，调整好身位，爷爷扶正犁把，准备开犁。此时，牛、犁、人三位一体，和着飘忽的赤霞，俨然就是一幅旖旎的田园风景画。
随着爷爷的一声“驾......嘿”，耕牛抖一抖背部筋肉，摇一摇尾巴，踩着沉稳的步履，向前迈进。犁行过去，土花飞溅，匀匀洒洒。爷爷提犁，挥鞭，吆喝，手眼腰身和谐自如。耕牛埋头，趟泥，转弯，绅士般地来回往返。一垄垄翻过的土地，像用油泼过一样，闪着湿润的光泽，既黝黑锃亮，又新如绸布，泥土的芬芳随风四处飘散。那时候，我就觉得，黑土地是本奥妙无穷的奇书，犁铧是书签，这书，只有爷爷和耕牛才能读懂。 土壤地下是童话世界。数不清的冬眠的虫子惊醒，蚂蚱、蜈蚣、蚯蚓、青蛙、田蛛、狗伯等等各自惊慌失措地四下逃散，这可喜欢坏了闻声赶来的菜鸭们，它们扑打着翅膀，成群地在田野里追击残寇，大快朵颐，一只只吃得脖根儿都“歪”到了一边，扁扁的嘴掰子还兀自“吧唧”不停。麻雀、客鸟、喜鹊等鸟儿站在土坷上，呼朋唤友，不停地啄食眼前的美味，不认生的乌鸦，则大胆地跳跃在耕牛左右，以抢食第一手的佳肴。一只小地鼠没头没脑地往田埂上跑，刚好被邻居家的大黄狗逮了个正着，狗拿着耗子在一旁折腾着，它才不管这是正事还是闲事，反正是个乐事。
这犁地表面看起来像老奶奶吃鸡胗咔烂烂，其实是很不容易，它既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如果没有相当体能和技巧作支撑，不仅坚持不了多久，还会打乱耕地的节奏，使耕出来的地要么不深，要么不平，毛埂很多，边角不到位，坑坑洼洼一大片，爷爷形容说就如猴子的屁股，花一块白一块。更有生手，手忙脚乱老是和耕牛闹起别扭，忽紧忽松不小心就会把犁辕搞断。记得，有一回，一时兴起，我接过爷爷的犁把，结果一会儿压深了，让耕牛拖不动，一会儿提浅了，让犁铧滑着走，就那么一小段距离，犁得断断续续歪歪磕磕不说，还把牛打得半死，心疼得爷爷赶紧让停，要知道，平常爷爷驱牛时，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舍不得多打一下他的老伙计。 儿要亲生，田要深耕。不到半天功夫，四五亩的一块地就被银色的犁刃扎实地翻了一遍。田地头，有一棵苦楝树长得郁郁葱葱，树下，浑身冒汗的耕牛默立着休息，温和的眼睛有了一丝倦意。爷爷用石砾清理完犁刃上的泥巴后，坐在耕牛的旁边，从腰间拿出旱烟和烟袋，点燃烟丝猛吸几口，悠然地享着烟雾带来的快意。 耕地也并非都是选在阳光朗照的时候，有时为了能及时播种下种，让种子容易发芽长苗，还要特意选择阴天雾天土地墒情很浓的时候，正所谓：墒情天气齐，快快把地犁。而在这样的时候抢墒翻耕，人和耕牛反而会更加舒适。
犁得深，耙得烂，一把泥巴一碗饭。上头说的只是春耕的第一步，在插秧之前，还必须用钉耙再细细地耙作一番。最好是能下三两天雨，田野里白茫茫一片，这时，爷爷会带着斗笠披着蓑衣赶着耕牛冒雨下田了，雨点“沙沙沙”地打在耕牛背上，迷迷濛濛的溅起了淡淡烟雾，耕牛身后已经换成了钉耙，白亮亮的钉耙在白亮亮的水田里前进着，块状的黑土地被倒耙得又细又平，赤脚的爷爷和耕牛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在水田里行走。雨水很凉，但爷爷的脚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微寒，因为下面的泥土是热的，那是春天的体温。 牛犁耙过后，化肥在翻动的泥土上念白，种子在饬平的泥土下跳舞，此时的乡村，到处都是春天的气息、庄稼的香味和父老乡亲的笑意。 那年春耕后，爷爷带着他的牛犁耙去了天国，那里菊花盛开，一片烂漫。他安祥的面容一定还藏着，一颗种子长成一片天空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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