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夜 饭------------------陈辉龙(泉州)高中87届【校友文萃】
|
年 夜 饭 一年一度的年夜饭，把亲人亲近，把往事回忆，把中国梦的美好前景诉说。
“广煎鸭汤封肉笋，好呷大碗真较爽，土你呷啊叫不是，一家大小笑嘻嘻”，这是我小时候在老家过年兜时年夜饭的真实写照。一晃三四十年过去了，那味道依旧熟悉而顽固，那画面依旧温馨而悱恻，满满的一种甜蜜的回味，满满的一份浓厚的乡愁。
当年，我家这顿压轴大餐，统统都是由父亲亲自主厨。领导一般不下厨，下起厨来不一般，信然！职责所在，年前三两天，父亲就开始忙活起来了，为这份荣耀做足了准备。首先是剁鸡卷（又名广煎），这道菜在我们农村宴席上永远排名老大，坊间有句闽南俗语叫“冬粉筋鸡鱼，广煎打头前”，足可晲其江湖地位。它无须复杂的技法、炫目的配料和精致的器皿，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爱心和祖辈一脉相承的食物本身的质感就行了。我发现，越是老字号的美味，外表看上去，往往越是平常无奇，辛苦劳作给全身心带来的幸福，从来也是如此。二是封肉笋干或封肉挂菜，这道菜排名按我个人意见应排老二，乡下人都知道，它可是下饭的最佳伴侣。这会儿，父亲绝对是大手面的，一封就是一大锅，而后置于瓷钵里，自然凝固后可以放很久，想吃时挖上几勺热一下就行了，可以让一家人从年兜痛快到初九天公生。由于是经过一两个冬龄的土猪，肉是切成大块大块的，蔫入经过霜冻的竹笋或挂菜，又是大锅慢炖，那味道，就是现代吃货们趋之若鹜的古早味；三是杀鸡杀鸭。鸡鸭都是自个养的，一般是加四物或立肾文火成汤，那鲜香劲还能在除夕夜弥漫的香火和鞭炮的硝烟中喷薄而出，真无愧于“忆尔口似西江水，日夜涎下无歇时”的褒扬。有了这老三样，再来一两盘小炒衬一衬，四菜一汤，已达公社干部的标准。
碰到好点的年头，或者家里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儿，标准还能再适当提高，比如添个鲜带鱼或牛羊肉什么的。说起鲜带鱼，也许你们现在会觉得有点不屑，但我告诉你，在当时，它已是我们农村难得一见的海鲜了，稀罕得很，那会儿，才没有什么“年年有鱼”这一说。这家伙，或炣或炸，或凉或热，配稀饭或干饭都很巴适，直到现在，我对它仍情有独钟；至于牛羊肉，搁平常，一般都是公家人或有钱人的菜，我们是看“有吃冇干嗒咽”，这会儿，托年夜饭的福，让我们也有机会牛上一回，您甭说，一分钱一分货，味道就是不一样，连第二天拉出来的尿都是臊香臊香的......
大年三十如期而至，这一晚，一向严肃的父亲变得慈祥和蔼，开饭前，他照例要发表他的重要讲话，总结一年来家庭情况，表扬先进鞭策不足，号召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当然，也不会忘记给我们每个小孩颁发一个小红包，以兹鼓励，宴会在热烈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清贫的年兜夜，朴实的年夜饭，一家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吃出一屋的欢声笑语，吃出对来年美好的梦想。这必定是一年之中最美味的团聚，也注定是一顿最富有仪式感的晚餐。
农耕时代，乡下人家，几乎一年到头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果腹之余，剩不了几个钱，没有燕鲍刺参，没有美酒佳酿，这也许就是坊间所说的“大人怕过年，小孩盼年兜”的缘由吧。但勤劳善良的父老们总会将苦涩藏着心里，那样地费时耗力，那样地虔诚认真，那样地精雕细刻，尽量地把大自然的恩锡和智慧变成食物，呈现在年夜饭的餐桌上，丰满了自家特有的年味儿。而这些带有家的味道的食物，对儿孙们来讲，就是不寻常的美味，就是幸福。我确信，尽管千门万户的家常美味可能不尽相同，但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爆竹声中，夜幕之下，一桌桌年夜饭，其实就是一朵朵绽放的迎春花，更是一朵朵妙曼的合欢花，父亲们是一瓣，母亲们是一瓣，儿孙们又各是一瓣......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们这帮乡下孩子，在年夜饭里新桃换旧符，吸取了情感和动力，稀释了烦恼和压力。重新启航时，沐浴和煦的朝阳，汪洋恣肆的春风，分明多了自信和力量。于是，一双双翅膀翩然起舞，向着心中雕花般的眺望，凌空而飞。
很遗憾，几年前，父亲走了，合欢花枯萎了一瓣，但也长出了新叶，我荣升为父亲了。遵照我家的优良传统，我责无旁贷地掌起年夜饭的大勺，只不过，主打产品已不是我们爱吃的“老三样”了，而是孩子们爱吃的“新三样”：螃蟹、葱烧排骨和酸辣鱼膘汤。每每看着孩子们吃得心花怒放，我依稀看到我们当年的影子，欣慰之余，心里头总有点怅然若失···沉思良久，终于明白：父母在，年夜饭是亲情，父母不在，年夜饭是乡愁。薪火在相传，生命在轮回，所以，亲情永恒！乡愁永恒！年夜饭永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