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 春 联------------------陈辉龙(泉州)高中87届【校友文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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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 春 联
每年腊月二十八九，我照例是要回趟老家，照例是要写写春联。此时乡村到处已洋溢着浓浓的年味儿：一堆小孩提前兴奋起来，撒野着放肆着，不时扔个鞭炮点个爆竹，将一个个激情燃放，将一个春天隆隆炸响；大媳妇小媳妇们搀扶着年兜忙碌着，拂尘、推磨、杀鸡鸭、剁春卷、炸排骨、蒸年糕···而我觉得，此时最能铺陈渲染节日气氛的就是春联，春联一贴，立刻一团喜气，土墙陋门、高屋华堂无不如此。
农村贴春联，不似城里那般小气，只要是该贴能贴的地方，一般都不会落下。而这其中又以正大门及大厅主墙最为讲究，不仅要贴大对联大横披，阔绰些还会用上烫金粉书写，门楣下面再贴上一溜五色签加以点缀，而其他朝外的门，虽委屈点，但也得按尺寸贴上相应的对联横披，并以三五张小红签饰之，此外，所有朝外的门扇窗叶一律要贴上门心；在屋内的各式门窗虽无须对联，但也得红一下，单扇的就贴个门叶，双扇的则贴个框对；鸡鸭舍、猪牛舍、米谷仓、土地公、灶王爷等权利部门可不能含糊，要按其职能贴上相应的春条，有时剩些边边角角的红纸，裁剪一下也会顺便给谷箩、仙篮、蒸橱、水缸等家什来上一条；对了，古大厝、宫祠庙、神龛等祖公神仙住的地方也不敢忘记......
当年，乡下人的春联一般都是自已写或叫人写的，上街买的很少，这一来是可以省几个钱，二来大小尺寸容易裁定，三来内容可以灵活运用。话说回来，内容虽说是可以灵活，但就我们当时那点尿水，对楹联的知识压根不懂，基本上还是要从小册子上找，或者是抄袭别人家的，内容大多是赞春天颂祖国、求平安祈福寿等句字，有点千篇一律的感觉，写完后不久就忘到爪哇国了。春条的内容联册上没有，农村专用，不过却相对固定及具不可替代性，否则就可能会闹出笑话，所以到现在我还可信手拈来朗朗上口：比如鸡鸭舍是鸡鸭成群；猪牛舍是六畜兴旺；谷米仓是五谷丰登；土地公是福德正神、观音佛祖、清水真人、田都元帅，我们那旮旯还要再加上陈府将军；灶王爷中间是灶君司令，两侧是上天奏好事、下界保平安；厕所是拉撒不带吃喝和男女还兼老少；其它的就随兴写句吉祥话或春、福、寿等单字即可。
说来你们也许不信，我在小学二年级时就开始写春联，在此之前，我们生产队都是由一个名叫大明的高中生承包了，每年送神日过后，各家都会陆陆续续央小孩拿着红纸到他家写联。记得有一年，也就是我上小学二学级那年，我去得有些晚，他说有事不写了，我只好悻悻回家。我父亲非常生气，买来毛笔和墨汁，对我说：“你也是读书人，自己写”。没办法，我只好到已贴上春联的邻居家抄上内容，硬着头皮依葫芦画瓢。写是写完了，但那模样，用我妈的话讲叫“亲像鸡爪挠了似的”，我自己也是看一回臊一回，还好，不久之后来了一场风雨，把外面的对联给淋掉了，心里才踏实些。为挣点脸面，从那以后，有事没事我都会在旧报纸上或地板上涂涂鸦，练练手，自然，一年就比一年写得工整，信心也就越来越足。到了初中，我已成了生产队的主笔，也可以替别人家书写了，有时古大厝的大门对联我也敢去露他一手，在那里，代表了全生产队的最高水准。
春联接触多了，再加上平常有机会我也会留心别人家贴的对联，碰到好的，就用笔记了下来，渐渐的就有点“心术不正”了，想尝试着自己编一些春联，但囿于各方面的局限，大都只能靠仿写或整点噱头，一看就知是孩子气，严格上说不能称作对联。狗肉包子当然上不了台面，在自个家我是不敢马桶上撑杆跳···过分（粪），怕古板的老爸会发飙，所以就把目标放在古大厝的正大门上，即能拉风显眼又无特定针对对象。还好，反应还不错，乡下人一者淳朴，二者对楹联大都也是一知半解，红火好看好玩就行。我至今仍记忆犹新，从初二到高三，一共为古厝大门瞎编了五副对联：1. 天增岁月人增收 春满乾坤钱满兜 横批：红包拿来 2. 上环结扎加引流 罚款扒房再牵牛 横批：叫你超生（那年我哥生二胎刚被罚款） 3. 嘿嘿嘿嘿嘿嘿嘻 哈哈哈哈哈哈嗝 横批：开心一刻（本来是写神经有病，后被父亲责令整改） 4. 笑声歌声鞭炮声声声入耳 鸡肉鸭肉红烧肉肉肉关心 横批：过大年喽 第五副刚好碰到大厝后落有一人家结婚，春联也就成了婚联，我写到：恭喜恭喜新郎新娘睡一起 祝贺祝贺正月蜜月喜双倍 横批：添个小子
后来，我到外地去上学，毕业后就留在城里工作，空余时间，仍就好这一口。随着知识面的拓展及视界的延伸，对楹联认识有了进一步的加深，理解其对仗、平仄、精练、意达等艺术特性，注重其美感意识和审美趣味的协调，文白相间，雅俗共赏。每年春节一回家，编写春联成了我的第一要务，家里的对联依旧是中规中矩，古大厝的对联依旧是发挥的主战场，比如：1. 做个好人心正身安拜先辈 行些善事天知地晓鉴祖宗 横批：入孝出悌 2. 踞梅山或松或竹万叶千枝皆傲骨迎风 观颍水是径是渭上流下递总跗萼联芳 横批：钟灵毓秀（注：我老家在梅山镇，颍水是陈姓堂号）3. 房谋杜断经纶事 布衣蔬食潇洒心 横批：七星高照（注：我村小组又称布房，祖厝由太爷辈七兄弟合建）···写完后，我很有点表扬与自我表扬的样子，直到有一年三叔告诉我：“其实大家还是比较喜欢你以前写的”。我这才恍然大悟：在祖厝祖宇门前，在父老乡亲面前，我们永远是孩子！
今年回家早了些，老家的院子里，老树末芽，青竹旧翠，冬阳也有些暖意。我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将那张斑驳的八仙桌从杂物间请了出来，擦拭一下，摆在大厅里，垫张衬布，拿一只海碗权当砚台，笔墨一亮，练摊儿就算搭好了。虽说现在有许多人家开始到街上去买现成的春联，但还是有一些儿时的死党拥趸，照例是会找上门来。故人发小一到，就先不急了，阳光这么好，来壶茶，唠个嗑，再慢慢想，慢慢编，慢慢写，慢慢品味，慢慢开心，慢慢消磨这份光阴，这难道不就是过年吗？对了，今年古厝大门对联准备如下： 钱多钱少 回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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