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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戴明哲(厦门)高十二组、原副校长【校友文萃】

上传时间: 2016-12-24  【字体:

我的父亲
戴明哲(厦门)高12组校友、原副校长

    早些时候,每年清明节扫墓,虽然春光明媚,我的心情总是很沉重。那时我家的墓有五座,其实只有一座称得上墓,里面是我的曾祖父和他的一个儿子。其余的四座其实是四个土包,没有墓碑,没有标记,在荒草的遮盖下很难找到,里面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大概至少有七个人,包括曾祖父,祖父,祖母,一个叔叔,其余不详。由于当时家庭极为贫困,只能草草掩埋,为了省事几个人混在了一起。能够收埋已属不易,哪能有墓碑。我们的家世已十分衰微。

    我的父亲叫戴碧季,生于一八九六年农历一月廿七日。那时中国正处于清朝末年,那是中国最黑暗的年代,瘟疫横行,饥殍遍野。我们家族从我父亲算起三代人,每代男丁十五人仅活五人,死去三分之二,留下三分之一。我父亲四岁时就父母双亡,所以才会出现上述父母草葬,不知父母坟墓的悲情。他连自己父母的模样都不清楚。家里只有三口人,父亲的两岁的弟弟,祖母和他本人。孤儿寡母可怜,孤儿寡婆更是悲惨,一个缠脚的老奶奶连走路都有困难,怎么养活两个年幼的孩子?奶奶是坚强的奶奶,在绝境中苦苦挣扎度日。幸好祖父留下一小点钱,家里有几棵龙眼树,两间房子,只有这一小点资产,后来龙眼树也卖了。家里没有田地。父亲十几岁时,他的弟弟也死了。再过一年,祖母病危,父亲独自一人照顾,为了让祖母喝水,他用一长布带绕着床架(古式床),在下头打个结,成一个圈,套在奶奶的胸部,让祖母“坐”着,然后才喂水。临终前,祖母对我父亲说,孩子啊,我们家只剩下你一条根了,你以后怎么过呀!她带着无限的悲苦离开了人世。父亲成了孤儿。父亲幼年时就开始干活。人家拔花生总有一点花生果留在地里,父亲就用小铲子把花生果挖出来,父亲分一半,一半交主人。有时捡稻谷穗,有时帮人放牛。稍大一点向地主租地种,每收一百斤稻谷,五十斤交给地主,自己只能留下五十斤。稻谷一晒干,地主就来收粮。父亲独自一人,什么活都得自己干,洗衣做饭不用说,连筛米,簸米等一般只有女人才会干的活他都学会了,技艺不让巾帼。但是有的农活,比如戽水,车水,抬打稻桶等就得请人帮忙,邻居可怜他,都愿帮他,他才能干那些农活。那时离我家很近有东溪船运码头,有时父亲去当临时搬运工,除此之外,养鸡卖鸡蛋,卖地瓜,卖地瓜粉,求得一点收入作家用。到了结婚年龄,父亲借了债,结了婚。眼看成了家往后立业有望,父亲的生活出现了曙光。天有不测风云,父亲的妻子难产而死。父亲一下子被打趴在地,怎么办?痛定思痛,父亲坚强地爬起来,继续苦干!过了几年,他再次借债,娶了第二任妻子,生活的希望之火再度燃起,又有谁料到一年后又熄灭了!他的第二任妻子病逝!父亲五雷轰顶,欲哭无泪,他处于绝景中。看来要一辈子打光棍了,或离家出走,让人招贤入赘。父亲顽强地再爬起来,他不向命运屈服,他要奋斗,他要抗争。他选择留下,他不愿背弃祖宗,又是几年的苦干,他又借债,娶了第三任妻子,也就是我的母亲,此时新债加旧债,债务累累。以后有了孩子,养家还债,喘不过气。有次债主逼债,实在没办法了,准备把我二哥和三哥卖掉一个,但是卖了孩子还是还不完,母亲死命地哭喊阻拦,终于卖不成。孩子太多实在养不起,就把我二姐送人当童养媳。1948年国民党抓壮丁,我大哥和二哥两人中必须一人当兵,一般当兵有去无回。又是借债,让大哥远逃到南洋。父亲再次受到骨肉分离的打击。纵观父亲的一生,经历了常人少有的苦难,经过多次致命的打击,他都没有倒下,百折而不回。他的坚强,他的奋斗精神是我们后辈学习的榜样,他是我们伟大的父亲。

    父亲的一生是劳动的一生。我们家有一把锄头柄,是红色的硬木做成的,硬得一般的刀都难以刻划。这把锄头柄的未端,深深地凹了下去,最末成个鸡蛋形。这一形状并不是刀刻的,那是我父亲的手,手上的皮肤几十年抓握它摩成的,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锄头柄的中段也因为抓握摩擦变瘦变细,在父亲八十来岁时用它挑东西折断了,我把它收藏起来作纪念。有一次搬家时不小心丢了,大概是别的人把它当废物丢掉,我为此心疼了好久,那是千万元买不到的纪念品!父亲个子不高,力气也不大,劳动靠的是他的勤劳坚韧。在他七十几岁时,他坚持要盖几间房子,钱不够,很多活都要自己干。在夏天炎日下到河滩挑鹅卵石,头上阳光炙人,脚下石子滚烫,父亲带头挑,我们只好跟,又累又热,让人喘不透气。挑完石子又挑河沙。自家动手印土葛(土泥胚),挑土葛时他一次已挑不动四个,他就挑三个,前一后二。他年青时,天一蒙蒙亮就下地,带上几块熟地瓜,一壶水,中午以地瓜当午饭,不回家。继续干到天黑,寒冬酷暑从不停息。到了八十几岁,父亲由于长期过劳大腿肌肉受损,下田时一手拿拐杖,一手扶锄头。我劝他,说村里人在背后骂我们是不孝子孙,让你老人家还下地干活,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有一回他拿了戽斗要我和他戽水,我气得用锄头把戽斗砸粹了,照样无效。因为我不懂,土地庄稼是他的宝贝,劳动是他一生的事业!到了九十二岁时,父亲不小心跌倒,股骨头断了,由于年纪太大,不能做手术,父亲只能坐轮椅。准确地说,父亲一直到九十二岁才没下地劳动。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眷念着他的庄稼,他要求我们用三轮车载他到田的周围转几圈,让他看看他所钟爱的土地庄稼。此时,他眉开眼笑。

    父亲的大半辈子都很贫困,即便如此,他仍然尽可能地帮助别人。他帮邻居穷人干活,把农产品送人,帮邻居排忧解难。他的一个堂亲太穷娶不起老婆,父亲就帮助借钱筹集聘礼,甚至把我母亲嫁妆的一小点首饰借给他。这堂亲结婚后,我父亲还让他们在我们家生活了一段时间,等他们生活有了着落后才让他们独立生活。这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还保他人。乡亲有什么难事,婚葬红白事,都请他帮忙。在人民公社那段时间,他虽年事已高,仍积极参加劳动。那时好些人劳动时以各种方法偷懒,但他从不偷工,以身作则,教育后辈。他每天都是最早出工,最迟收工。生产队出工时间以吹哨为号,那本是生产队长责权,但队长不如父亲勤快,要我父亲代他吹哨。父亲常常沿着生产队队员的房屋边走边吹了三遍后,大家才三三两两地出工。父亲被评为生产队的劳动模范。

    父亲很关爱子女,严格地要求子女,虽说方法欠佳,有时很粗暴,但现在想起来,还要感谢他。父亲由于是孤儿,一生没念过书,目不识丁。但他希望子女能读书识字,有个前途,至少要会看懂借条,不被人坑了。因此,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仍然让子女上学。我大哥因此在家乡上完了小学。本地没有初中校,必须到泉州上初中,路很远。父亲要步行到泉州为大哥送米送菜,一个来回要走一整天。后来我大哥到南安诗山读师范,路就更远了,父亲大清早出门,天大黑才能到家。由于实在太穷,在兄弟姐妹中,在解放后才有我一人上完高中。文革结束后恢复高考,我上大学时父亲已八十岁,他依然支持我。他用卖鸡蛋的三元钱托人到福州(顺路)送给我。钱是很少,但是无比珍贵,那是沉甸甸的父爱!父亲对子女要求非常严格,可以说是强迫我们从小就参加劳动。因此,我们兄弟姐妹,少有童年的幸福,除生活困难外,要参加艰苦的劳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是另一种的爱。现在有关于“虎妈”的争论,我们家除了有“虎妈”外还有“虎爸”。现在的“虎妈”是强迫子女读书,我们的“虎父母”是强迫子女劳动。由于父亲的严教,我们兄弟姐妹七人,个个工作都很努力,很勤快,在各自的工作岗位做出成绩。父亲还教育我们怎么做人。他以身作则,一生做好事,嫉恶如仇,不伪善,急公好义。他勤奋坚强,努力奋斗,百折不挠,他帮别人,对乡亲团结友爱。他一生不沾烟酒,不赌不嬉,这些都深深地影响了我们。现在有一点可以告慰他老人家,如他所愿,他的十二个孙辈,个个都上了大学,其中一人戴雄军上了清华大学,这在我们村,是前所未有的。

责任编辑:余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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