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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韵九章 一 也许是生活在大海之滨，长在海之崖畔，从懂事起，就和海有解不开的缘份。我爱海，爱它博大精深，爱它宽广无垠；爱它有炽热的感情，爱它有怜悯之心。因为大海哟，常常为我鸣奏富有节奏而悦耳的动听乐章，因为大海哟，时时为我提供五彩缤纷的梦境；因为大海哟，坦城地为我们渔人献出辛勤捕捞的猎获，虽不丰足，但还能粗饱。小小舢舨一支橹，就是那时渔人的家当。为了拥有它，我们付出汗水，付出心血，付出一辈又一辈的追求。从祖辈父辈一直到我，到了今天，我才敢大声地呼喊：大海哟，你为我们渔人献出辛勤捕捞的猎获， 那么丰足，使我们祖辈父辈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富有。祖父不能看到今天，带着遗憾离我们远去了，但我们都常常想起他生前常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好马拴在将军柱，时啊，运啊，命啊！我常常静静地伫立海边，思索、体味祖父的话，也不禁喃喃自语：祖父生不逢时，尽管一辈子辛勤地闯海，而我们幸遇盛世！30多年的改革开放，使我们告别以船为家的“海上漂”日子，堂堂正正地在岸上盖起小洋楼，结束了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生活！…… 泊岸的渔船马达又轰鸣了，它催我们早一点落船，去迎接又一次新的渔汛。 二 远方的朋友来信说，他要结伴而来看海，要我快快回信，说选个良辰，订个吉日。我手捧者蕴含诚挚友情的信笺，心理捉摸着该怎样回信…… 从懂事起，大海就是我亲密的伙伴，我在它身旁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懂事，有时心中忧怨苦恼，我面对大海，徘徊在软绵绵的沙滩之上，大海为我分忧；有时心中充满欢乐，我面朝大海，雀跃在软绵绵的沙滩上，我与大海一起分享。大海啊！我一天看你百千次，还感到没有瞧个够；大海啊！我一年看你春夏秋冬，更涌起比酒还醇的恋情。大海啊！我看你，大海哟，你看我，在海边长大的渔家仔，见到大海，就像山里的孩子出门见到大青山，有一种说不出，道不尽的喜悦、兴奋、舒畅而难舍之情…… 我想，该怎样回信告诉他们，何时才是看海的最佳时辰。我问沙滩色彩缤纷的贝壳，我问岸边粗犷而严峻的礁石；我问海空自由飞翔的白鹭，我问浪上勇往直前的风帆，怎么说呢？它们笑而不答，好像是提了一个十分深奥的难题。于是，我手捧着蕴含诚挚友情的信笺，面对着亲密无间的大海，心里想，远方的朋友来吧！一年四季，哪一季哪一天都是最佳的选择。 春天，大海象楚楚动人的姑娘，既妩媚又大方。 来吧，远方的朋友，每一季都是最佳季节，每一天都是良辰吉日。 三 记得还是光着屁股的童年，扑入海的怀抱的情景：我尽情接受大海给予我严峻而凌厉的考验。虽然拴腰的网绳系在船舷上，心里还是畏惧和惶恐。父兄要我学游泳，尽管他们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可腰绳一系好，他们还是把你往海里一推，看落水时溅起的浪花，看我脚蹬手抓，看我赤条条一丝不挂象条小泥鳅，他们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大海也不怜悯我，无情的浪迎面扑来，我感到苦辣酸碱一齐往鼻里灌，脑子轰地一响，象要炸开似的，我本能地挣扎，用手、用脚，使尽吃奶力，要把头露出水面，要争得一个喘息的机会，可是，大海并不给我依托，严峻的浪又一次迎面扑来，把我压落水面……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不停地重复，说不尽的单调，道不完的厌倦，但也随着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的重复，我逐渐领略单调中的多彩，厌倦中的愉悦，我迎着扑面而来的浪把头昂出水面。我看到天那么蔚蓝，海那么宽广，热辣辣的太阳也露出笑容，我在大海的怀抱中享受大海给予我的温情，因为我在风与浪的搏击中可以尽情游弋了。有时仰面躺在水上，大海给予我依托，于是，我成了游水好手的渔家仔，于是，我逐渐地感到，在风平浪静中游水不过瘾，我常常在波涛滚滚的日子里跃入海中，似乎要和风和浪比一比高低，于是，我深深地懂得了这个道理：爱我的父兄并不是不知道历练的痛苦，因为他们要我长大成了捕鲸猎鲨的好手，要驾驭大海就得先接受大海近乎无情的洗礼，于是，我爱大海，虽然它有风平浪静，但更爱它浪涛滚滚。 四 对于大海，太阳毫不吝啬地把热力给予它，又把明亮、色彩给予它，于是，大海才有了生命，大海才有了涌动的源泉，大海才有了不息的翻腾和追求；也因为有了太阳，大海才会按它的意愿而订出行程的时间表，是那么诚实，是那么准确。不管风霜雨雪，更不管雷鸣电闪，它都是准时涨潮，按时地退回，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年年如此，永不违约，也正因为这样，太阳才把全部的钟爱给予它，那么热切而深沉，又那么无私和坦诚。 普照万物的太阳哟，你听到了吗？大海永不休止的歌唱，一年又一年，从未间断，一曲又一曲的吟唱，有时高亢激越，有时圆润缠绵，是感激、是歌颂、还是恩情的报答？多情的大海呵，你在澎湃的咆哮中，你在轻波的泛动里，时刻记住了：没有太阳就没有你的一切，这是经历万代千秋、千秋万代而深深体会到的一个极普通又深奥的道理。 岸边经历风，经历浪而巍峨屹立的礁石可以作证。 滩上不怕淘洗、冲击而纯净无瑕的贝壳可以作证！ 五 站在海滩上，望碧空云霞，看浪尖白帆，涨潮的浪拍打着突兀的礁石，浪花溅在我的身上，我接受大海的洗礼。我喜欢海的咆哮和奔腾，我热爱海的涌动和冲击，尽管我的思绪交织着喜怒哀乐，尽管我的历程充满着坎坷和不平，但我对海的感情一如既往，深沉而醇真。我爱大海，大海爱我，彼此坦诚相见，热情开朗。瞧我们渔家每座石头厝，按照渔人和海的感情，建在海岸边，每逢大潮，浪花会从窗子跳进屋里。记得小时候，我曾问一辈子闯海的老叔公，为什么咱渔家的厝都向海，叔公捋着雪白的胡子笑：山里人开门见山，咱讨鱼人出门见海，彼此有解不开的情，扯不断的缘。记得那时候，我最爱听的是叔公四两地瓜酒下肚后粗犷的渔歌：舢舨是我的床，大海是我的娘，我在舢舨上出生，我在娘怀里成长。叔公眯着双眼，双颊泛红，神情专注，好像要把讨海人那宽厚的胸襟中那道不完的情调用歌声尽情地表达出来。我想，就是因为心中这个“情”镌刻得太深太深，所以，我们渔家仔从懂事起听到的故事都是从“海”字讲起…… 六 什么时候，大海最热闹：刮大风了，如山的浪涛，浊浪排空，大海像奏起闽南特有的大鼓吹。 什么时候，大海最美丽：太阳升起了，它把色彩洒向海面，红波滚滚，金银镶边，像永不褪色的丹顶红。 什么时候，大海最宁静：月亮高挂海空了，白昼的艳丽消退之后，大海像醉卧的美人笼罩在轻纱之中。 什么时候，大海最温柔：当夜很深很深了，万籁俱寂，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浪轻吻着沙滩，呵！是它们在谈心，倾吐着无限的眷恋和别离的情思。 呵！大海哟，你多重性格的组合，你喜怒哀乐俱全。我想，正因为这样，你才会有生命有灵魂，才会那样虚怀若谷，笑纳百川…… 七 夏夜，轻风习习，无数跳动的渔火遥对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它们都很顽皮，互相眨着眼，也发出会心的笑声，虽然很轻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因为，我在泊岸的小船上，默默编织着渔网。把希望和追求，把爱情和向往，都通过手中的银梭流淌在永无尽头的银线中，所以，我从心底迸发而出的激情，我从心底涌起来的柔意，不知不觉地汇成一曲倾心的渔家恋歌，虽然很轻很轻，生怕吵醒入睡的阿公，生怕搅动沉入沉思的大海。但跳动的渔火，闪烁的繁星，它们一定听得十分清楚，因为歌声中蕴含渔家女对远航人的关注和挂念。我唱得很舒心、很惬意，可唱得很轻很低，生怕吵醒陷入沉思的大海，因为哟，知它爱它莫若渔家女。…… 夜深、很深，天上繁星知我心，明天赶潮要清早去讨小海，我应该在歌声中入眠，睡得又香又甜，因为哟，明天打早大海会摇醒我。 八 在遥远的山涧里，就听到大海的呼唤，是那么热切，是那么诚挚，所以就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走呀走——山泉这样爽直地对我说。 沿着不规则的行程，有时在磊石之下曲折穿行，从石罅缝里沁出，再沿山崖与兄弟们汇聚倾泻，有时差一点在干涸的泥沙中消失，但信念不变，目标专一。因为听到远方大海的呼唤，是那么专一，是那么强烈，于是，就有了勇往直前的力量。 经过了痛苦的历程，耗去了无情的岁月，为了寻找永恒，为了汇聚，为了力量，为了不至于孤寂而消失，山泉凭着坚毅、果敢和不屈终于找到了力量的源泉，最终投入海的怀抱。 大海哟，你张开双臂，尽情拥抱我，我深深懂得：我给予你的是沧海一粟，而你给予我的是永恒、是生命。 ——山泉是如此倾心地对我说。 九 当我在痛苦中思索的时候，面向大海，好像要读透一本充满神奇而苦涩的书。 ——当船泊岸，大伙都宁静而安逸地歇息了，抛入水中的锚却默默地守护在神圣的岗位上，它的坚贞通过缆绳把船的安危系在心上。当风浪来了，更显示她的力量。 ——当船在茫茫的夜海中航行，海天连成一体，漆黑黑的，五指伸出也看不见。可高挂桅杆之上的桅尾灯却向四周呼喊：这里有生命，这里有力量。 ——当船要离岸，竹篙支撑着水手的力量，为了探索前路却默默无闻，不管付出的代价多么沉重，不像橹儿小兄弟，干点活儿就要哇啦哇啦地叫。 我把大海的话记在心底，心想它同时讲述一个永恒的真理，那普通的贝壳，在海边随处都可拾起，它是那么明净、纯洁和平凡，但它不怕浪千次万次冲击淘洗…… |
责任编辑：余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