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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方水土喲……----------香港 唐至量【文章推荐】

上传时间: 2012-06-22  【字体:

那一方水土喲……
香港 唐至量

    我忘不了那条河。一条中国的河。我想写它。

    当然不是黄河,那是被无数文坛巨匠写尽了的河。特别是张承志写了《北方的河》,王蒙当时就发过誓:看了张承志的《北方的河》,你他妈的三十年不要再写河了!

    我忘不了的是那样的一条河,是流动在中国皖南山区里的那一条河,宁静的河,清秀的河,充满灵气的河。

    那条河叫新安江。

    两条支流——率水和横江,宛如一对俊丽的少男少女,分别从皖赣交界的五股尖和漳州潺潺流来,相约在黎阳洲头一片金黄的油菜花丛下交媾汇合。由是产下一个更为眉清目秀的少年,带着一股英气向东潇洒流去,在黛山阡陌间洋洋洒洒写下一个“丫”字。当地先民们不负天地之精气的厚赠,为它起了一个绝顶漂亮的乳名:渐江。

    我喝着这条江的水,孕育于母亲腹中,喝着这条江水,呱呱堕地,也是喝着这条江的水,长大了。

    小孩看世界,所攫取的画面常常是事物最具个性之处。我童年眼中的新安江,活泼欢乐如小夜曲一般优美。记忆轮廓最凸兀的莫过是端午节了,每年到那个时节,孩子们就像这条河一样欢快得又是唱又是跳。那一天,约莫晌午饭过后,远远的便从横江率水上游隐隐传来阵阵锣鼓声和人群的吆喝声。我喝过雄黄酒,额头点上雄黄记,便寻机躲开大人的管束,拥上小伙伴们一道从密密匝匝的大人堆的腋下胯下穿过挤到岸边看热闹。那可是真正的好热闹哟。平日常见的网鱼小木船经过一番精心装扮,此时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龙——那高昂的龙首,翘楚的龙角,圆睁的龙眼,就连两捋龙须也飘然竖起指向蓝天颤颤悠悠好不威风啊。一条龙身一波三伏曲向船尾,龙尾卷起甩向后空神气极了。船上安有跳水架,架上彩旗飘扬,金鼓咚锵齐鸣,十数名桨手一齐使劲划桨,架上跳水的人变翻花样做打漂表演。这样的船和这样的表演往往有四五只或五六只同时在江面竞赛,两岸观者夹江欢呼。那一刹间,是我童年最幸福快乐的时刻了;我想,也是新安江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刻了。

    也许是受新安江不贪滞守、喜作清流的缘故,徽州人也喜作少壮远游。在这股历史性风帆的涌动下,我打少年时代便离乡独自远行,这一行就当了三十余年的游子,自己也由一个翩翩少年自然过渡到打太极拳的行列中去了。虽如此,少时争观龙舟竞渡的壮观场面仍不时浮现眼前,撩我心弦,甚或还有那么几次在兴致极好时把当年景象抖落出来讲述给妻听,讲给孩子听。妻每听一次便嗔怪我一次:跟你恋爱时就答应带我去游黄山看新安江,吃了十几年空心汤团,到现在也没有兑现过一次。听此,我只得哑然,内心深觉愧对妻儿。

    去年暑假,妻特地从香港赶回去。刚下飞机,在七月的流火下,一边气喘咻咻,一边迫不及待地说:“这次那儿也不去,就去皖南。”

    我终于咬咬牙专程陪妻和儿子上黄山,再转屯溪看新安江。当我拖着痠痛的两腿陪妻和儿子在新安江大桥漫步时,问她:你看比你们黄浦江如何?妻默然无语。忻儿长了十一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澄澈绿的河,欢喜得又蹦又跳。我一旁鼓励他下水去。他正按捺不住内心的响往,也顾不得自己还没学会游泳 ,扒下汗衫裤头噗通噗通就跳进河水里。

    忻儿是在远离新安江的那座城市里出生长大的。虽然见过长江,但长江奔腾浩瀚让人害怕不敢亲近;虽然到过黄浦江,但黄浦江那漂浮的浊黄油花让人腻外哪还想涉足;即或在这座小城里时常去公园湖中划船环湖散步,但这毕竟是一汪死水,与大自然天造水系的新安江不啻于天壤之别怎可平起平坐?

    我依护堤垒石席地而坐,心满意足地静观忻儿戏水之态。那光洁白皙的纯净躯体在透澈的碧水中或立或坐或俯或仰,江水温顺友善地在他身上抚摸跳跃,不时拱起一道白色的水坝,激起一堆水花从头顶溅向他全身。忻儿渐渐熟习了这水性,胆子也大起来,无所忌惮地在水中扑腾着,拍打着,那稚幼的小阳物随着他不安份的躯体的折腾也不安份地跃动着。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妻一脸的莫名其妙,问我笑什么,我不语,她越发追问,我说了,她也笑了,骂了我我一声“老没正经”,只是很轻很轻,唯有我能听见。

    大桥和堤岸的轮廓渐渐模糊起来,夜色浓重了,我喊忻儿上岸,他不肯,仍玩水。我也不忍坏了他的兴致,又待了一会,再喊,这样连催几次,直到桥下一片墨色,只是在附近住家灯火的映照下水面泛出点点鳞波能衬出忻儿的嬉水状。

    忻儿终于如愿以偿,快活得很。看着他那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身子,我的心跳加快了。啊,我的儿子终于投入到曾经哺育我,给过我无限的爱和无限欢乐的河之怀抱中去了。他是否也会像他的父辈一样能感悟到这条河,这条对徽州文明和徽州儿女发生过刻骨铭心般影响的大河对自己会有些甚么启示呢?

    这只能由他自己去完成。

    新安江清澈的江水早已注入前几代人的骨髓骨骼中去了。而对于仅仅在这河里洗过澡游过泳的小一辈人来说,它的影响力又到底能有多大呢?

    这也只能由他们自己去验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游子的我已难重归故里;而游子的儿子更远去了南方,他只能在那遥远的南方汲取他所能得到的营养。新安江也早已不再是当年以划龙舟为乐事的新安江了。它以自己固有的品格滋养出新一代的青年,他们同样还是新安江的儿子,是新安江引以自豪的儿子。

    说不定哪一天,我还要挈妻将子再返故里探望新安江,抑或还要跳进江水以自己苍老的肌肤拥抱它那永远年轻清澈的碧波,重温一下当年大江曾经无私给予过我的爱,一种同人间最伟大的母爱绝不逊色的爱。

    我不会忘记,我是喝着新安江的水走进人世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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