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让我看清了老婆金子般的心--李小宁(南安)高中76届【校友文萃】

献给我至爱的老婆刘茹婷

    轰，一声巨响，将我从座位上抛出去，撞到车顶盖后又重重地摔下来，一阵剜心般的疼痛让我差点昏迷过去。我被送到医院检查后，被确诊为腰椎骨折、左肩胛骨骨折、3个脚趾头骨折，还有一处处大大小小的伤，我因此不得不在病床上痛苦地躺了三个多月。我旋转90度来看世界，当然大部分时间看到的是天花板，但我要说，由此我看清了老婆金子般的心。

    老婆与我结婚快30年了，过去只觉得她不错，但要真正讲出她的好却也一时不能讲出许多来，只感觉她很爱我，也很爱孩子们，有好吃的东西总是先留给我们吃。孩子小的时候，中午有时我午睡，为了不吵醒我，她会抱着孩子到外面去溜达一圈才回来。她很勤劳，教学工作忙完了，又为家庭的事忙，整天不得闲，家里打点得整洁光亮，让我感觉很舒服。原以为这些都是闽南女人的传统美德，我也就习以为常，安心享用。而心烦时，我还会对老婆的一些小毛病吹毛求疵。她晚上偶尔与同事打两圈扑克，稍迟些回家，我就没好脸色给她看。平时，她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娘家跑，这一点我也有意见。她不大会做饭，我常调侃说，我烧的开水，都要比她烧的好喝。

    老婆得知我出车祸后，惊恐得说不出话来，立刻冲到了医院，看到我还神智清醒，才稍微安下心，反而镇定地安慰我说：“没事没事，观音菩萨保佑，看样子没什么大事。”

    我的腰伤原来要手术，后来专家会诊，决定不手术，让其自然愈合。入院的头几天，我过着入油锅一般的生活。由于腰椎骨折，上下身脱节，加上肩胛骨的伤，我只能平躺在病床上，不能翻身，动一下都会有揪心的痛。虽是初冬，但天气还是闷热，也大概是伤处会发出大量的热量，我的后背不一会儿就热得发烫，老婆怕我皮肤溃烂，每隔几分钟就要在我的后背与床垫之间稍微弄出一条缝隙，用扇子为我扇风散热。但她不小心弄痛我时，我就向她大吼，她连忙向我道歉，像做错事的孩子。那几天，由于伤痛，我没能入睡，老婆也几乎几天几夜没睡觉，原来红润光泽的脸明显消瘦黯淡，有亲戚要代替她照顾我，她坚决不同意，怕别人不方便，照顾不周到。

    我们有两个女儿，都成年了。大女儿在几十公里外的大市新闻单位工作，整天很忙，小女儿在北京念研究生。我父母住在乡下，都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我遭遇车祸之后，老婆就与我商量，要 “欺上瞒下”，对我父母与女儿封锁消息，电话里，她照例向公婆报着平安，又假装轻松与女儿们开着玩笑。

    一个人照顾一个重伤病人是很辛苦的，买药熬药，喂水喂饭，端屎端尿，打点滴怕移位回血，擦身子怕弄痛病人，小心翼翼，又忙得团团转，睡不成一个安稳觉，但老婆没叹过一声气，反而对来看望我的人说她一点也不累。我知道，她是要安慰我，让我能安心养伤。

    十多天后，我出院了，老婆开始为我吃的问题操心。她原来不大会做饭，这时，为了我吃得好，能够早点康复，她就到处问人，甚至上网查询。但由于整天躺着，脾气暴躁，胃口极差，我吃一点就想停下，有时还嫌她煮得不好。为了让我多吃点饭，买菜之前，她总要先询问我喜欢吃什么，煮饭时她又要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问我，什么先下锅什么后下锅。那时候，电视上刚好有个频道《中华美食》，她总是忙里偷闲地看，并且做了详细的笔记，学着人家的方法来烹调。一段时间之后，她的厨艺突飞猛进。三个月后，她煮的饭菜，已经一点都不逊色于我，她做的红烧肉、清蒸鱼，连我都自叹不如。

    三个多月躺在床上养伤，日子很难熬，书看久了，眼睛会花，电视看多了，头发昏，白天多睡一会儿，夜里就睡不着，生活完全没了规律，但只要我这边有响动，老婆就会马上出现在旁边，嘘寒问暖。最让我过意不去的是，由于无法上厕所，我大小便都只能在床上“就地解决”。小便简单一些，大便就麻烦了，虽然用的是卧盆，但因为后背一点动不得，老婆要用衣物使劲将我腰部一点点垫起来，完了再一点点移开。大便时，满屋子臭气熏天，我自已都无法忍受，但老婆一点都不嫌弃，还常在旁边笑嘻嘻地取笑我，说我方便的样子很象是女人在生孩子。完了她要帮我擦屁股，每次怕擦不干净，还拿来热水给我冲洗一番。我每一次大便，老婆就要忙大半个小时。

    老婆家很富裕，高级轿车就有好几部，她虽称不上是金枝玉叶，但也是大家闺秀，可是她身上却没有一点大小姐的娇气。她性格开朗，整天笑容满面，走到哪里，都会留下一串串爽朗清亮的笑声，但我遭遇车祸之后，她却痛哭过两次。

    一次是我还在住院，大女儿周末要回家，看到再也无法瞒下去，我们只好将实情告诉她。当大女儿赶到医院拉着我的手痛哭时，老婆走出了病房，接着外面就传来一阵阵抽泣声，不久她进来，我发现她的眼睛已是通红通红，我知道，刚才她在外面哭了。

    第二次是春节前，二女儿放寒假回家，当她进门发现我躺在床上，情况异常时，她也是花容失色嚎啕大哭。这时，老婆在旁边劝她说：“没事了，没事了，已经快好了。”说完自已的眼泪跟着一串串往下掉。

    大年除夕，我正在为无法与家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而发愁，老婆却搬来了一张小矮桌子放在我的床边，说晚饭就在这儿吃。小桌子虽然放不下几个菜，但一家人围在一起，老婆孩子不断为我夹菜，让我觉得这顿年夜饭吃得特别有味道，那时，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两个半月时，按医嘱我可以尝试着站立起来。老婆把这看成是不得了的大事，特地将大女儿叫回家，早上不让我动，一直到吃完晚饭，她们两个才一边一个将我慢慢扶起。由于长时间躺着，一下子要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几分钟，只得又躺回去，但老婆高兴得像一个小孩，嘴里不断反复地说：“好了好了。”她开始忙着打电话，把我能重新站立的喜讯告诉亲友。

    我卧病在床的三个多月中，老婆没有一个晚上去打牌，也只有在大年初三的下午，她让女儿们照看我，自己回了娘家一趟。春天的晚上，夜深人静，我常常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外面春雨淅淅沥沥，敲打在阳台上的挡雨板发出“乒乒”的声音。我在问自己，对于老婆身上的美德，我过去为什么熟视无睹，是自己鲁钝粗心，还是平淡日子掩盖了一个人的真实本质？我不断骂自己有眼无珠，自己大半生苦苦追寻的高尚与美丽，身边不就有吗？

    三个半月后，我能慢慢走动了，就坚持要去上班。那天早上，老婆把我扶下楼，看着我坐上轿车。当我下车来到办公楼前，我却发现老婆已站在楼梯口等我，要扶我上楼。原来，她骑着摩托车跑在了前头，那时，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办公室刚坐一会儿，老婆又到商店去买来了一箱牛奶，放在我的办公桌旁，并且帮我将办公室整理得井井有条。下班了，老婆又在我们住宅楼的楼梯口等着我，将我扶上楼。

    我出车祸到现在半年了，由于年纪较大，恢复起来慢，腰弯不下去、手抬不起来，生活无法自理，穿衣穿鞋、洗澡擦身都还要老婆帮忙。晚上，她要为我热敷伤处，擦油按摩，忙活大半个小时。连续几个月了，天天如此，从没间断。这段时间里，家里面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全靠老婆一个人照料，我想帮忙做一点，但超过3斤重的东西她就不让我拿。有时看到她肩上扛着米，手里拎着菜，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进门来，脸涨得通红，我的心里真过意不去。老婆瘦了，俊俏的双颊爬上了两个褐色的蝴蝶斑，眼角出现了一条条鱼尾纹，乌黑的头发变成灰黄，里面还夹杂着几根银丝。但是对于这些，她没说过一句埋怨我的话。

    老婆是天使的化身、是下凡的圣洁女神。最近，我仔细回想一番，发现老婆被我忽略的爱心其实是随处可见。平时，她体贴关心身边的所有人，待人真诚热情，拥有许多朋友。单位组织献血，她多次跑在年轻人的前头。一次她捡到了一个鼓鼓的钱包，里面有好几千块钱和一些证件，她马上交到学校，归还失主。因为这事，教育局还通报表扬了她。汶川大地震后，她在单位里捐了款，回来也要求我捐，而且打电话给两个女儿，要她们都要捐款支援灾区人民。我常想，她这一副古道热肠是与生俱来的呢？还是中华文化的熏陶？我问过她，她答不上来。我想，大概是二者兼而有之吧。

    车祸无情，但老婆有爱。车祸使我的肉体受到创伤，但却让我看清了老婆那金子般高贵的心，发现了我一直追求的高尚与美丽。我可以自豪地宣布，有这样的老婆，我不枉此生！好几次，望着老婆秀丽的背影，我真想对她喊：“老婆，我爱你！下辈子我还想娶你。”

附注：作者的太太刘茹婷，1977年毕业于国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