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佛教对唐诗的浸润 唐诗是我国诗歌史上一座最辉煌的丰碑,是我国古代灿烂的文艺奇葩,姹紫嫣红,千姿百态,芳香袭人。千百年来,唐诗完美的艺术魅力薰染着人们的心灵,给人以无比美的享受。唐诗是中华民族的骄傲。 然而,唐诗为什么往往有一种恬淡清幽,飘逸空明的境界呢? 这是因为唐朝的著名诗人大都信佛,唐诗长时间地受到佛教的浸润。 佛教发源于印度,却繁盛于中国。现在,印度虽有十一亿人口,但信佛教的仅有几十万人,其余大部分是信印度教和伊斯兰教。佛教于两汉之间传入中原(边疆地区则更早),经过五百多年的中国化(儒华,道化),至唐朝,更由于朝廷的大力护持和弘扬,寺庙甚至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土地),佛教因而进入全盛时期。释迦牟尼创立佛教已经过终生的感悟思虑,形成了一套较深奥的佛理,一套唯心的哲学体系。经中国人的发展,佛教已形成众多的宗派流派,众多的佛学分支,其中最杰出的是禅宗和华严宗。禅宗对当时中国的政治,文化,思想,宗教,艺术,有特别深刻的影响,已成中国的 “土特产”,禅已成为佛教的代名词。有趣的是禅宗的部分“水平”竟超过大小乘佛教,以至于印度来的高僧把禅宗的佛理翻译成梵文“倒流”回印度,回赠“佛乡”,由此可见,禅学是神通广大的。禅学对唐诗浸润时间之长,范围之大,影响之深 是任何一种宗教文化所不能比拟的。 印度的诗歌流行得很早,古印度吠陀时期的《奥义书》就是用诗歌写成的,很多佛典也是用诗体写成的。随着佛教的大量翻译,在汉晋阶段,人们发现了汉语四声,开始影响了诗体和音韵。然而,佛教对中国诗歌影响最大的是在唐朝。唐朝 “以禅理禅法入诗”比比皆是。元好问曾说:“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切玉刀” 。禅对唐诗不管在表现方法、理论系统与创作内容上都有极其深刻的影响。禅与诗之所以可互相融通,也是因为有相似的某些特质:“都是将经验之世界转化为心灵之世界” 。禅是讲究主观心性的即精神世界的,禅所追求的是一种顺其自然,无牵无挂的人生境界,达到人的主体的精神自由。禅宗世界观的基本点就是“见心明性”,而诗的本质是以精神空间为主的,受早期道教的影响,往往力主“虚静”,追求意境 。诗是情志的咏叹与抒发,透过韵律化的语言而成的,即所谓“诗言志,歌咏言,声依永,律和声” ,所以禅宗的空观及“悟”“返照”对唐诗的意象空间有非常深刻的直接影响。在方法上,禅宗的偈语也类似甚至本身就是律绝。唐诗在整体上达到一种空明灵幻的境界。从质实到空明,这是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的一种升华。 在唐朝皇帝大力宏扬佛教的环境下,传统温文尔雅的儒学理论已“敌”不过博大精深的佛学。著名诗人大都信佛,初唐四杰中的王勃十几岁就精通佛典,王维是状元出身(虽然他为科考登第曾通过皇帝的姐姐“疏通关节”),但也成了神会禅师的弟子,杜甫的思想也掺杂了佛道思想,李白自称“青莲居士”(尽管他信道教比较多),白居易晚年自号香山居士,刘禹锡信仰禅宗,还有李商隐、韦应物、孟浩然、贾岛(本来就是僧人)……。他们写的禅法诗,有让人畅游大自然,净化灵魂之感:苍翠的寒山,平江的落日,大漠的孤烟,神奇妙境,灵幻而沉寂,幽深且素净。无须放眼,就能饱览春草、秋山、晚霞、云峰、平林、晴川的自然妙景,使人澄净的心灵,衬入清幽诗意的佳境。 李白交的朋友中,也不乏僧人,他也饱受佛教的熏陶。在《赠宣州灵源寺仲浚公》的诗中,他写了和僧人朋友浚公谈玄论文: 敬亭白云气, 秀色连苍梧。下映双溪水, 如天落镜湖。 诗中充满了空明的风韵和美丽的意境, 也表现他学禅已到了相当的水平, 理解了要领,得到明珠,甚至到了“有无 ”的意境。 杜甫晚年也随波逐流成了禅宗信徒,在他写的《秋日夔府咏怀》诗中,有很清楚的追述: 身许双峰寺, 门求七祖禅。落帆追宿昔。衣楬向真诠。 杜甫曾改信净土宗,从他旅居梓州时所作的《望兜率寺》可看出: 一些士大夫文人因官场失意,精神空虚,为求寄托,往往信佛。诗人王维,晚年官至尚书右丞,可谓不小,但是,由于社会动荡,前途艰险,为了超脱这个烦扰的尘世,他修身信佛,广学佛法,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曾被誉为 “诗佛”,他的《终南山别业》写道: 终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 胜事空自知。 诗中第一句的“颇好道 ”的道就是指佛道。王维还有一首有名的七律《积雨辋川庄作》: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吹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这是一首题赞诗,也是一首山水诗。义公是位高僧,禅房是他坐禅修行的屋宇。这诗通过描写义公禅房的山水环境,衬托出义公的清德高风,古雅情调,潇洒物外,诗表现自然明快,词句恬淡清丽,是孟诗艺术的代表作之一。 “禅寂”是佛家语,佛教徒坐禅入定,思惟寂静,所谓“一心禅寂,摄诸乱恶”(《维摩诘经》)。禅房的前面是高雅深邃的山景。开门正望见一座挺拔秀美的山峰,台阶前便与一片深深的山谷相连。自有一种断绝尘想的意绪,神往物外的志趣。而当雨过天晴之际,夕阳徐下时分,天宇方沐,山峦清净,晚霞夕岚,相映绚烂。此刻,几缕未尽的雨丝拂来,一派空翠的水气飘落,禅房庭上,和润阴凉,人立其间,更见出风姿情采,方能体味义公的高超眼界和绝俗襟怀。 诗中“莲花”指通常所说的“青莲”,是佛家语。青莲花清净香洁,不染纤尘,佛家用它比喻佛眼,描写义公有象青莲花一样纤尘不染的胸襟。 诗人白居易也长时间修佛,有一次向鸟巢禅师请教 “观空”,送去一首偈语: 禅师也以偈语回答: 白居易听了禅师的开示,愈加敬佩,于是皈依了鸟巢法师。诗人学佛,不是在口头上争胜负,而是在心地上作实证。白居易从佛法中领悟到了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成了一位意境很高修为脱俗的大居士。他的一首诗曰: 近年,有人考究,白居易著名的《长恨歌》也是化用佛教故事变文《欢喜国王缘》写成的,包括主题,情节,用语等方面,耐人尋味。 禅对诗的直接影响还直接表现在涌现一批诗僧和僧诗。他们把佛学的“心性 ”“虚空”观念和唐诗的意象思维与韵律格式完美地结合起来,拓展和净化了律诗的意境空间。如唐代著名的齐已法师的诗: 其一 《夜坐》 其二 《夏日草堂作》 沙泉带草堂,纸帐卷空床。静是真消息,吟非俗肺肠。 我个人认为,这些诗僧,经过长年累月对经书的捉摸,文字功夫已经很深,思维的意境空间很开阔,又有充分的时间,要写出诗意清静,神采飘逸的律诗显然不在话下。这些诗僧往往和同时代的著名诗人交朋友,其禅理意境对诗人们有很深的影响,如诗韩愈原来是主张排佛的,因此被朝廷贬到潮州,他到潮州后,见到了著名的大颠法师,法师给他解释“佛光”问题,并留下一偈语曰: 一向对佛教持否定态度的韩愈受到大颠法师的开示,对佛教有了新的领悟,从此改变了对佛教的态度,与大颠法师相交甚好,他也写了一首诗回赠了法师: 吏部文章日月光,平生忠义着南荒。 诗人对于人生的体验,本来就比常人真切敏感,对于境遇的感悟也比常人深刻,而佛教对宇宙的阐明,往往能够满足诗人们对真理和艺术的追求。佛教的人文内容给诗歌注入了活力,使诗歌不流于 “无病呻吟,遣词造句”的文字游戏,所以,唐朝的诗人们,大都受益于佛教,承载了佛教的那种超然。 |